65、〔六五〕污蔑
顾溪亭的话,叫人听着都打了个寒颤。
赵壮方才就有些受不住了,这下变了颜色,大声求饶:“不要!三郎君,求您行行好,千万不要这么多……”
瑞香在后头“呸”了他一口,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刚才张狂得恨不能败坏我家娘的名声,现在怕了?豹子胆被狗吃了?”
顾溪亭没拦着瑞香说话,等她说完,接道:“你别忘了,除了赵紫绵,你们全家的身契都还在顾家。想要拿捏你,并不是一件难事。温家或许会为了你妹妹,抬举你们一家,但我不会。长明。”
他叫了一声。
长明在旁,当即应“是”。
“把人捆起来,送去报官。”
“不,不,不!”赵壮挣扎着要叫,长明已经动作利索地开始把他五花大绑,“三郎君。您不能这样,我是娘的舅舅,我是娘的舅舅。”
顾溪亭冷笑,冰冷冷地瞥了顾溪语一眼,然后看向脸色发白的牛大。
后者一个哆嗦,不用谁出声,自己先跪了下来。
“三郎君,小的这就交代,小的这就交代!是二娘!是二娘交代小的,让小的去找赵壮的!”
牛大两股战战,早就吓得站不住了。
他话音落,顾氏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软得就要倒下。
温鸾忙上前拿肩背将人护住。
她这才发现顾氏的双手冰冷,身子一直在不停地打着颤。
温鸾忙不迭紧紧握住她的手。
小的时候,阿娘的手又软又香,每次被握住,温鸾都觉得是那么的充满安全感。哪怕是在她被困别业的那几年,家人的笑容和手掌上的温暖,是她支撑着活下来的力量。
顾氏这时稍稍醒过神来,侧头望了一眼温鸾,眼角流下眼泪。
“是阿娘的错。如果不是阿娘,紫绵……你娘她应该能好好的活着,嫁人生子,太太平平。”
“可那样,就没有了我,也没有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十几年。而且,阿娘,娘她……也许并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她们身后,传来牛大焦虑的声音:“三郎君,我都说了,我都说了。是二娘,真的是二娘交代的。我什么都告诉您,二娘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整整五百两,让我交给赵壮!”
顾溪亭抬眼,看着作势想跑的顾溪语,淡淡问:“二姐,牛大说的,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顾溪语看着顾溪亭,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得寒意四起。
知道自己这是露出了马脚,说不定一不留神真要被送去见官,她忙道:“三郎,你想,我和娘有什么仇怨,非要牛大去找赵壮来闹事。再说,赵壮刚才是在顾家大门口闹,这要丢脸不就咱们整个顾家一起跟着丢脸,我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顾溪亭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道:“是吗。那看样子,是牛大这个奴才有意诬陷二姐了。”
顾溪语有几分结巴,见温鸾看过来,忙道:“娘,你千万别听信了这两个狗奴才的话。我真没找过他们,他们是骗你的,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人。说不定是曹……曹老太太。”
她说着,语气微顿,“你看,这事传出去不好,容易坏了咱们顾家的名声。到时候追究起来,说不得连凤阳的温家都会受到牵连,不如就这么算了,把人赶出去就是?”
“我不要!”温鸾咬牙道。
瑞香松香见她松手,忙将顾氏扶到一旁。
顾溪语脸色一僵,有些意外她的顽固,忍不住斥责:“你别胡闹了!这里是永安,不是你们乡下小地方。你闹出这么大的事,要顾家怎么在永安城立足,怎么做人……”
温鸾打断了她的话:“所以,顾家要立足,要做人,就必须要委屈同族或者姻亲?这是顾家老祖留下的规矩?”
顾家什么时候留下过这样的规矩。
顾溪语脸色难看。
她看看一步不让的温鸾,再看看似乎早已洞察真相的顾溪亭,心下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这两人……是真的敢报官。
他们根本不在意名声这回事,一心就只想要看到事情真相。
顾溪语神色微紧,道:“那自查便是。何必去见官,到了官府,难不成你们要这么跟人说,说赵壮是来敲诈勒索的不成?”
“这难道不是敲诈勒索么?只不过是有另外一个人在背后,故意撺掇赵壮敲诈。”
顾溪亭道。长林这时候从外头小跑进来,到他身边,垫着脚就要耳语。
顾溪亭微微弯下腰,等听长林说完话,这才直起身拍了拍他的头,让人出去。
“我的人刚刚从前面过来。东柳巷的温四夫人派了人来,说是听闻一个叫赵壮,自称是娘舅舅的男人来顾家闹事。那边人说,赵壮来顾家之前,先去了东柳巷,冲着温四夫人一连声的喊‘外甥女’。”
顾溪亭低头,脚尖抬起赵壮的下巴,居高临下看他。
“你看,你连自己的妹妹究竟长什么模样都记不住了,知道自己找错地方后,又马不停蹄地摸到顾府。这五百两看样子,拿得你十分满意。”
赵壮浑身打颤。
人人都道,顾家从大老太爷过世后,就彻底没落了,以顾三郎的能耐,只怕也只能暂时支撑顾家不倒,但让一个弱书生兴盛家族,怎么都是痴人说梦。
赵壮过去也这么想,直到今时今日,被他以为没用的书生审问,他恍然觉得眼前根本就是个猛兽。
能吃人的猛兽。
一阵尿骚味,这时候顺着风飘散开来。
温鸾嫌恶地撇开脸,就听见赵壮哆嗦着不再徒劳挣扎。
“前几天……前几天牛大突然来找我,说是有一桩不花钱的买卖要我去做。我……最近又欠了一大笔债,老娘的药也快断了,就……动了心思,问他是什么买卖。牛大说,只要我去做件事,就给我五百两银子,而且是先给五百,成了再给五百。”
“一千两银子,我当场就心动了……这么多银子,就是一辈子我都没见过。我问牛大,是要做什么,杀人放火我不干……我这人虽然浑,可也惜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还想睡女人,喝酒吃肉……”
“牛大说,不杀人放火,就是去说几句话,闹几个人。那些人为了面子……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一想,轻轻松松就能拿一千两,就答应了。然后牛大告诉我,我大妹妹跟着顾家二房的大姑奶奶私奔之后,给人做妾,生了个闺女,孩子才生下来她自个儿就没了。现在大姑奶奶带着那闺女回永安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顾家的四爷跟三郎君,听说都在朝廷里谋了官职。”
“牛大让我去东柳巷闹一闹,闹大了也没事。当官的,脸面要紧,不会拿我怎样,说不定还会好吃好喝……供着,所以我就先去了东柳巷……”
“牛大没说太多,就说东柳巷一定要去闹。所以一开始见着人,我以为是娘……后来知道认错了,被赶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我闹过了,牛大交代的事已经做了一半。我接着就……就……就来了这里。”
赵壮说着,眼泪直往下掉。
温鸾越听越气,恨不能抽了鞭子把人再打上一顿。
顾溪语想解释,嘴巴被人从后头直接捂住。
赵壮知道的并不多。他说完自己知道的事,剩下的也就只能看牛大的解释了。
顾溪亭留心牛大已经好几日。
他有皇城司的事,不能每日都盯着顾溪语和牛大,但不妨碍身边的人充当他的眼睛。
在出事的当时,他的人就已经先一步抓住了牛大。
“真的是二娘交代的。我……我哪有那么多的银子,一千两,这不是个小数目!二娘交代了,要我一定要找到赵壮,让赵壮去东柳巷闹事,最好再找到娘母女俩,把她们的脸皮在越多人面前扒掉越好。我……我就照做了!二娘为的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打下手做事的!”
牛大长得人高马大,平日里对着媳妇动粗的时候,常把人打得整个下人房都能听得到动静。他前头一个媳妇就是这么活生生被打死的,后头娶的这一个,虽然是顾溪语身边的丫鬟,他也照打不误。
顾溪语从来不拦着,还把丫鬟从身边调走,嫌弃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碍着自己的眼。
她哪里想到,这么凶狠的一个男人,这种时候竟然都没说几句话,就吓得把她供了出来。
顾溪亭并不言语,反而看向温鸾。
温鸾气得浑身发抖,脑海电光火石,突然蹿过一个猜测,见他目露鼓励,微微颔首,当即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真相?我看你其实还是在污蔑表姐吧?表姐是丧夫女,归家后手上不过才一半的嫁妆,即便还有田产铺子,也绝不可能一时间掏出一千两银子,就为了找个人闹上一闹,坏我的名声!”
“都是真的,娘,都是真的,我没有污蔑二娘!”牛大整个人挣扎起来,几乎是吼着为自己解释,“真的是二娘吩咐我这么做的!”
“你撒谎!”
顾溪语这时候挣开了捂住自己嘴的人,扑着上去,连打带踹地动手。
长明长乐没来得及防备,就让牛大被她连扇了几下巴掌。
巴掌扇在厚实肉脸上的声音,透着闷响。牛大的脸还没扇红,温鸾就发觉她的手掌心已经打得通红一片。
牛大还没被女人这么打过,回过神来一声怒吼,就要去撞顾溪语。
顾溪亭上前一步,一脚踹上他的腰,抬手拽住了顾溪语的手腕。
“打够了?不如解释解释,是谁给你的一千两银子。就为了闹这一场,让娘坏了名声,也让顾家丢了脸面。”
顾溪语打红了眼,哪里还记得要隐瞒什么,咬牙切齿地使劲想要甩开顾溪亭的手。
“顾令端!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没资格,那我呢?”
李老夫人的声音如钟声洪亮,自吴霜院院门口传来。
所有人回头看。
老夫人慢步走近,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溪语。
“我有没有资格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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