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七零〕哭过往
“砰”的一声,李老夫人手里端着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摔成几块,茶水也泼了一地。
老夫人怔愣,旋即对着脸色苍白如死人的甄夫人质问道:“什么孩子?我孙儿说的可是真的?有个孩子,喊她娘?”
甄夫人吓得手足无措,不敢置信地去看顾溪亭,目光写满了惊疑。
甄大人愕然,怒道:“顾令端!你若是看不上我们甄家,你尽管言说,何必要污蔑小女!枉我还认为你品行上成,小女可托付终身!”
甄夫人这会回过神来,咬着牙,强扭起笑脸来,摇头道:“三郎从哪儿听来的浑话?我家七娘惯常是个老实本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规矩不过,哪里会有个孩子,还已经能喊娘了……”
李老夫人一挥手,打断她的话,目光牢牢钉在甄紫芝的身上。
良久,她这才看回孙儿:“三郎,祖母问你,是不是真的?”
甄紫芝的长相身段,最是大方得体,听闻为人也极其温柔贤淑。娶妻娶贤,老夫人不求有多高的门第,单这些,她便乐意两个小的能成好事。
可孙儿从不撒谎。
顾溪亭还未回答,甄夫人的额头已经留下汗来。
她瞒着家里做了那么多事,贴出去那么些银子,好不容易盼来一门亲。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女婿,这下竟是就要没了的模样。若真是知道了孩子的事,万一说出去,日后……日后又能从哪里找一个不介意的女婿来?
想到这里,甄夫人冷汗涔涔,不知所措地去看汤氏。
汤氏只方才一瞬间被惊到了,这会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劝道:“三郎,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喜欢罢,可别坏了人女儿家的名声……”
她才说了没两句话,李老夫人已经一眼瞪了过来。
汤氏平素最怕婆婆,这下立即闭了嘴,缩在椅子里不说话了。
“三郎。”老夫人道,“你说。”
顾溪亭拱手:“前几日无意间撞见了甄家娘子。原是打算打个招呼,不想却见着甄家娘子与一郎君相会,孩子的事,是孙儿亲耳听见他二人交谈时提及的。”
老夫人皱了眉头。
温鸾忙递上新换的茶盏。
“孙儿回来后,思来想去,若是误解了甄家娘子只怕不好。遂找了人去打探消息,这才知晓,原来……真有这么一个孩子。”
他不说别的,也隐去了当日在林子里瞧见的郎情妾意的情状,只提一个孩子,多少算是给甄家留了些许面子。
话说了这些,甄大人哪还听不出真假,惊愕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妻女。
甄夫人一脸的惴惴不安,此时见事情败露,低下了头。甄紫芝则哭哭啼啼,一言不发。
“好哇,竟是来骗婚的!”汤氏突然一喜,叫出声来。
顾渐这时候已经不说话了,整个人的气势看着都强势了不少,坐在边上一口一口喝着茶,偶尔抬头看一眼甄家,摇摇头,继续喝茶。
甄夫人被说得脸色发白,只好连声道:“不是骗婚,不是骗婚!”
甄大人指着她,“你你你”了好几声。甄夫人忙道:“好孩子,你听伯母同你解释。这事不是你听说的那样,你千万别怪七娘,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她说着要掉眼泪,“七娘……七娘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可那孩子没跟着七娘回来,七娘就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你就当可怜可怜她,要不……要不就不娶了,纳!你纳了她吧!”
温鸾正仔细给李老夫人抚着背,闻声一下子愣在那里,抬头看了眼已经哭得快要厥过去,靠着丫鬟才没倒下的甄紫芝,忙又去看站在厅堂正的顾溪亭。
他没有动,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看甄家人的眼神,和平日里看着花鸟鱼虫是一模一样。
平静。
不带任何感情。
甄夫人想去拉老夫人的手,被温鸾一个箭步上前挡住。
不等她说完,甄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低下身段唉声道:“好娘,你与咱们甄家的女孩儿们常在一块玩,你最是清楚甄家的规矩。无论如何,七娘都不会有意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她的那些嫂嫂,妹妹,哪一个不是温柔乖巧,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错事呢。”
说来说去,甄夫人的意思就是甄紫芝不是有意欺瞒。可究竟为什么会有孩子,却始终不肯说出口。
抓着温鸾的手说到激动的地方,声嘶力竭,用足了力气。
温鸾疼得拧了拧眉头,想要挣开,却一时挣脱不能。
还是顾溪亭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甄夫人的手肘,后者“啊”了一声,松开了手。
温鸾趁机逃回到老夫人的身后。
被抓出淤青来的手匆忙间藏进了衣袖里。
“甄夫人,这门亲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顾溪亭淡淡道,“若一开始,夫人先坦诚以待,兴许还有考虑的机会。但甄家以欺瞒的态度面对顾家,现在又不惜让小娘子做妾,只怕不仅仅是担心日后她不能被明媒正娶这么简单。”
被气坏了的甄大人此刻猛地一惊,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妻子恨声道:“你究竟都瞒了些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解释清楚,是要置甄家于何地?”
自家气势冲冲地上门,原本是来讨要说法的。结果一转眼,却是自家被人打了脸,一时间甄大人只觉得甄家世代清名,此刻竟是一扫而光。
甄夫人恼了,咬牙道:“都是那群畜生的错!要不是他们,七娘何至于受这等委屈!”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世,顾溪亭并不想在这里听他们解释什么。
李老夫人也不愿。
“走吧。说不成亲,却也没结仇的意思。自家的事,自家了。你们只要信得过顾家,今日踏出这个门槛,就绝不会听到永安城里有人说一句甄七娘的坏话来。”
李老夫人的口碑城人尽皆知。甄大人点头,作势要拉上妻女回去。一直哭哭啼啼,不发一言的甄紫芝却突然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的跟前。
“七娘!”
甄大人猛然大吼。甄紫芝恍若未闻,泪珠盈盈,望着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德高望重,求您救救紫芝吧!”
她捂着心口,更咽着,“您莫要怪我娘,都是我不好……我当初若是死在沧州就好了。那孩子……那孩子若是随我一道淹死,渡了轮回,说不定还能重新投胎,得一好父母,如何会吃今生的苦……”
说着,甄紫芝连连磕头,哭得肝肠寸断,叫温鸾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转念想到她在林间与人言语,依依不舍的样子,温鸾闭了闭眼。
甄紫芝哭着,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连带着还有她与表哥的说不得的那些感情。
沧州就是甄夫人许氏的老家。
许家在沧州当地,是个大户。
历朝历代多有人在朝为官。族女儿也时常与人结亲,嫡女作妻,庶女为妾。到底不是什么朝要员,因此许氏一族从未引起过人注意。但几代人的积累,到了如今当家的许氏族长手,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甄紫芝的大舅,就是如今的许氏族长。长期在沧州为沧州当地官员提供便利,这里的便利涵盖极多。便是甄紫芝一时也解释不清。
她只知道,大舅手底下有一群人,专门在沧州当地横行,作威作福,收取保护费。而这些人,不光有许氏一族护着,更有沧州当地官员们的庇护。
甄紫芝初时只当自己与表哥情投意合,频频行云雨之事,还是因一个意外,才叫她发觉,每日进出自己房间的表哥,并不是同一人。
她一时气愤,却羞于被人知晓自己已经破了身,等到意外发觉身孕,事情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也许是大表哥的,也许是二表哥……”甄紫芝抽抽噎噎,“他们谁都觉得孩子不是自己的,大夫也无能为力。大舅母……大舅母就说,像我这种可以随随便便就与男人……一定也和别人有过首尾,说不得孩子就是个野种。于是……族人告诉了我娘,说我犯了错,要将我沉塘。”
温鸾到底忍不住,掏了帕子给她,轻声问道:“后来呢?”
甄紫芝接过帕子,低声道了句“谢谢”,续道:“后来,我娘说要报官,要两位表哥坐牢。沧州不能告,就去府里告,府里不行就回永安,不信有人畏惧许家,畏惧到连我爹的面子都不肯卖。”
但最后还是没有报官。
因为大舅母威胁说,只要报官,就不仅仅是浸猪笼沉塘这么简单,她会到处说甄家女淫荡、下贱,会让永安城里没人敢娶甄家女。
甄夫人为了一家人的面子,为了后头还没出嫁的大把女儿,拿银子换了太平。
可闹到那个时候,孩子已经不能落胎了。
“……我最终还是在半年前生下了孩子。孩子才出生,我连面都来不及见,就被大舅母抱走。说是既然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那就先养着,等长大了再看。像两位表哥,就留着,不像就打发出去当个下人。”
甄紫芝眼泪已经哭干了,到这会儿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我回了永安。娘说要为我找一门亲,有办法叫我嫁了人后,让人以为还是处子。我听话了,可心底对表哥有恨也还藏着喜欢。所以……我忍不住看到他来找我的信,就去和人见了面,就当……是真做一个了断。”
甄大人一口气涌上心头,想要一脚踹过去,被甄夫人一把拦住。
甄紫芝这时候又开口了。
“大表哥还留在城里。老夫人,顾大人,七娘不求还能嫁进顾家,只求你们帮帮七娘!我……要告!告许家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告他们手里还握着一条贩卖私盐的线!”
温鸾心头猛的一沉,就见甄紫芝重重地磕下头。
一下,又一下。
磕得头破血流,神情却再没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甄紫芝是没主见,甄夫人是护女儿又胆大包天,想瞒天过海给女儿找门好亲事,说不得就彻彻底底避过了许家那些人。至于甄大人……人还真就是啥都不知情,后宅的事有夫人,他只管前头,要不然他哪里来那么大脾气,跑到顾家逼婚=。=不就是以为顾家做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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