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一三九〕失踪
永安城里似乎真的太平不了了。
每日总有各种消息,不断地涌现。
今日是兵部侍郎府上又纳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小妾。明日是禹王妃母家的小娘子们被人纷纷上门求娶,就连和离的、守寡的,都从先前的无人问津转瞬成了香饽饽。
宁王去了凤阳,宁王府的热闹却丝毫没有变化,甚至比他在时有更多人登门拜访。
如果不是有宁王妃约束着,宁王府后院得宠的那些侍妾们就要越发张扬起来。
于是乎,参禹王的,参宁王的,各种都有。
唯独被幽禁的废太子,显得就格外的悠闲。听说不过是一两个月,就有随他入秋深宫的女眷发现怀了身子。
通平巷,温宅。
两个孩子已经吃饱了,在奶娘的照顾下睡得像两头幸福的小猪仔。
温鸾坐在书房内,一边烹茶,一边听温仲宣说话:“这几日从凤阳传回来的消息听起来都不大好,不光是凤阳,连与凤阳临近的几个县,也都受到了秋汛的影响。”
“今年的雨水,也的确是大了些。”
“翰林院有当地出身的同僚想要回趟老家。”温仲宣皱眉道,“永安城的房价极高,他们不少人考取功名后,压根没法在城里买上宅子,只能租赁一两进大的院子暂住,家老小则都留在老家。现下老家出了事,谁都坐不住了。”
这事说来也在情理之。
永安城的房子从来不便宜,要不是温家有钱,他们也买不了适合的宅院用来生活。
更何况是那些苦出身的书生,一朝得了功名,身上哪还有那么多银钱去添置院子,恣意生活。
就是过上几年,手里头积攒下来的银钱够买个自己的小院子了,也不过将家里人接过来一起讨生活的。
温仲宣叹了口气,“他们家里都让人担心了,凤阳的情况只怕更不好。我也有些,想回去看看。”
温鸾听着,满怀忧虑地点头。
他们都知道,担心无用。四叔去了金州,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他们兄妹俩要是再回凤阳去,孩子更没法看顾。
可凤阳的秋汛,已经有了恶化的趋势,难免叫人担忧。
“对了,信送去了吗?”温鸾想到事情,急忙询问。
“啊,送去了。”
温鸾给阿爹阿娘写了信,前几日没有往凤阳去的商队,就是民间的信差遇上凤阳当地的大雨,也纷纷摇头,不肯去送。
还是温仲宣托往凤阳去的小太监,帮着一道把信带了过去。
只是不知这信送到的时候,凤阳的雨会不会小一些。
兄妹俩说着话,想到凤阳的事,连手里的新茶都喝得没了滋味。
出去端点心的瑞香进了门,与木香站在一处,犹犹豫豫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温仲宣从来不怎么注意自家妹妹身边几个丫鬟,见两个丫鬟站着,也不斟茶也不把手里的点心放下来,有些诧异。
“你俩在这充柱子?”
“……”瑞香噎住。木香抬手蒙住脸,无奈地转过头。
温鸾“噗”一下笑出声:“阿兄,你这样……真的没法给我找嫂子了。”
她笑完,没忘记去看两个香,“怎么了?想说什么?”
瑞香抿抿嘴角,胳膊肘撞了下木香:“木香在外头听到些消息。”
“什么消息?”
“我、我说不大清楚,木香说!”
瑞香是个脾气急的,温鸾也晓得她急躁的时候总记不住一些事,哭笑不得地去看木香。
木香咳嗽两声,正色道:“城有人在传民谣。”
“民谣?”
温仲宣吹了吹茶盏,摇头道,“都说民间自有高人在。每回出点什么事,总有人立即就传了民谣出来。”
他们小时候有年大旱,就听租了自家田地的农户小孩裸着身子,在田埂间跑来跑去,传唱不知哪里编的民谣。
什么天大旱,地大旱,百姓肚里缺稻麦。
不过温鸾那会儿才出生,哪记得这事,听木香说起民谣,当下问道:“什么民谣?”
木香有模有样的学了一番。
唱的就是凤阳大雨,天下即将大乱。
因着内容十分简单,且没有什么难念的字词,以至于传唱极快。木香听说的时候,已经整个永安城的街巷里,都有小孩在喜滋滋地唱了起来。
“禹王的手笔?”温仲宣皱眉。
木香摇摇头:“副使已经将民谣的事告知了陛下。陛下命皇城司彻查,但眼下还未查探到是从哪处传出的。若真是禹王,这手段也太低劣了些。”
温鸾微微点头。
她不如阿兄,知晓那么多朝堂上的事,可她也知道,党争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绝不会有那些乱七糟的事情。
禹王心机深沉,派人在外头到处说什么凤阳大水,天下大乱,简直会令人笑掉大牙。
而且,目标太过明显了。
“那会不会是有人想要趁乱做点什么?”瑞香开口,见自家娘看过来,手忙脚乱地比划道,“譬如说,是为了给大家添点乱?或者是……想让圣上做点什么?”
添乱是真的。
让圣上做点什么……
温鸾冥思苦想。这种乱七糟的民谣,能让圣上做点什么,设祭坛祈求神明快点把雨水停下来?
“啪”。
温仲宣猛地握拳,砸在自己的手心里:“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温鸾看他。
温仲宣啧啧两声,道:“今日翰林院里在说,早朝时有大人上奏称,凤阳大雨,兴许是因为东宫至今尚缺,陛下没有立储的关系。当堂请求陛下能尽早立下新太子,好让老天平息怒气。”
“……”
太子未立,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让凤阳接连数月下雨,从而警告圣上应该早日立储?
“那它咋不在永安下雨?”
瑞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说完瞧见屋里三人都盯着自己看,她嘴唇蠕动,嘟囔,“不是、不是应该这样么……那凤阳多远呀,下雨警示圣上的话,直接下在永安,或者就下在皇宫顶上,那才明显不是。”
“这要是真下在皇宫顶上,”温鸾捏了捏鼻梁,“大概朝野上下要闹成一团了。”
说不动,钦天监得逼得跳大神,然后各种老道神僧都被人送进宫里作法去了。
瑞香“唔”了一声,问:“那三郎,朝里都怎么说。真有人信这说法?”
温仲宣点点头:“信啊。不过也都是些不信装信的人。”
他屈指点点桌子,“宁王可是在凤阳呢。这一个两个的还不知到底是禹王的人,还是是后宫那位嫔妃的家人。”
温鸾笑笑,喝了口茶。
有风吹开轩窗,她扭头望向窗外的一小片天空,月亮隐没在半片云朵背后,暗沉沉的,瞧不见点滴星光。
与此同时,凤阳邝县,顾溪亭护卫着宁王,迎着风雨站在下游,催促身边的人往上游去固堤。
忽然从远处传来轰隆声,而后有无数人接连大喊:“决堤了!决堤了!”
还不等顾溪亭看清上游的情况,就见水花翻滚,卷着无数木桩、沙袋,甚至还有人一路翻涌而来。
不过片刻功夫,岸边的所有人都落入了水。
湍急的水流向东去,将人几番沉浮,很快没了踪影。
十天后,朝野上下收到了凤阳决堤,当地死伤无数,宁王被水卷走,彻底失踪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正是早朝时分,满朝武哪怕前一刻还在互相就政务争论不休,这一瞬全都沉默下来,齐齐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圣上。
圣上没有流泪,他沉默地坐着,威仪不变,但谁都知道,宁王失踪对于圣上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在长长的沉默过后,圣上冷静的向部做了关于凤阳的全新部署,命令他们即刻从各部挑选出合适人选,前往凤阳支援当地救灾情况。这些布置完毕,他这才提起了宁王。
“写信告诉宁王的人,无论是生是死,务必找到宁王殿下。将人……将人给朕带回来。”
做完这一切,早朝自然也是开不下去了。百官退下后,张德望着坐在龙椅上寂寥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宁王殿下……
还没等部派出去的人到达凤阳当地,朝廷又收到了新的消息——宁王的尸身被找到了!
据说是被水卷走后,凤阳知府特意派人没日没夜地搜寻,终于在一处河岸旁,找到了被冲上岸,已经泡得肿胀的宁王尸身。
自宁王失踪的消息传来后,圣上就身体抱恙,不再宠幸后宫,便是皇后都不能轻易见他。
而当张德颤巍巍地将宁王已死的消息告诉他,圣上一口血,直接呕了出来。
“陛下,凤阳知府薛巡说,宁王的尸身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护送回宫,以免……以免潮湿腐坏得厉害。”
张德说完,躬着身,不敢抬起头来去看圣上的神情。
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给圣上擦嘴,擦去地上的血污。另有宫女急匆匆地跑去传唤医官。
大殿内,乱成一团,圣上的呼吸声却沉重地没有被丝毫盖过。
“宁王……真的死了?”
“是……”
太子废了,宁王死了……
他余下皇子,皆十分年幼,他说不得压根等不到那些孩子成年就会过世。难道……真要把一切都留给……
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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