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越女(1)
一些本不属于窦昆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算命的就说我孔武有力，大仁大勇。我爹娘一听，以为家里要出个将军了，都高兴得不得了。
可娘十月怀胎生下我后，一见是个女孩儿，就将我放入竹篮之中，写上这些‘合情合理’的缘由，想让我顺流而下，自生自灭。
沣河是多么湍急啊……我想，是有着天大的幸运，才活着漂到了越家村中，成了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土娃。
看起来，好像大家都没看出来我是女儿身。其实啊，我知道，他们中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
嘿嘿，小刘啊，你就跟着姐混。姐保证，你之后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村里村外，没人敢再欺负你！”
这些话，都是越女曾经对着窦昆——也就是他现在所扮演的这位“小刘”的角色所说的。
越女十四岁的时候，就因为力大无穷，成为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打手。
她纠集了一帮子兄弟，成立匪帮。而小刘，就是越女手底下最初的几个兄弟之一，也是对她最忠诚的一位。
他们说起来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混混，但每天却到处帮人干活、抓小偷、寻找走失的羊羔。
越家村的乡人们呢，也知道他们都是些好孩子。有收成了就送他们一些，平时做了好菜也给他们送去几份。
越女总是梗着脖子说：“这就算是你们这个月的保护费了！”
可实际上，她也从没敲响过哪户人家的门，强行问他们要过一分财帛。
随着越女年纪渐长，玲珑有致的身材遮掩不住，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她的女儿身。
所以，越家村的女子们就商量着，想在她及笄那年，给她好好地打扮一次。
褪去男儿身，回归红妆面。
越女将十六年前被乡人们捡到的日子定为自己的生辰。按照那天来算，明天，就是越女及笄的日子。
“小刘啊，你可千万要稳住老大。”
说话的是乡里的樊妈。她虽然前不久刚怀了孩子，却还是对越女的事最为挂心。
至于“老大”，就是乡里所有人现在对于越女的称呼。
“啊？”窦昆有些发蒙，“我要做些什么？”
“就像你们平常一样，去山上摘摘果子，或者抓两只兔子。总之，天黑之前，别让她回来！”
窦昆被她一把推出了门，而越女，则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了。
“动作真慢啊。”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反而多问了一句，“樊妈最近身体还好不？”
“她说几天没沾过荤腥了，有点馋。我们去山上给她抓点兔子吧。”
窦昆的身体突然间变得不受控制，自顾自地就开口说起了话来。
“抓兔子可以，让她准备好钱。我们可不是打白工的。”
越女朝着小刘招了招手。等他过来，一把勾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勾得一个踉跄，险些倒在越女身上。
“老大……”
“走吧！”越女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大力地拍了几下小刘的背，便朝着山上扬长而去。
她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子，小刘吃力地跟在后面跑了一段儿，窦昆就渐渐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他发现，自己只要在越女的身边，就没法控制行动。
他的心中不由得出现了一种怀疑，但在这种怀疑被证实之前，他还是得先静观其变。
“老大，等等我啊……”
一个没人管得住的上蹿下跳的山大王，一个笨拙地跟在后面的小跟班……
窦昆会心一笑。
如果这是梦，应该也算得上，是个美梦吧。
另一边的虞霏，则是快速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他扮演的同样是越女的匪帮兄弟之一。但相较于小刘，他要边缘很多，是在越女名声渐起后，才选择来投奔她的一个小混混。
“大虞啊，来帮忙搬点东西！”
越家村的人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免费苦力，在那边呼来喝去的。
“好！”虞霏倒也没有意见。
他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一边跟着乡人走，一边打探着消息：“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这不是老大要过二八生辰了吗，樊妈说要给她好好打扮打扮，让她做一夜真正的女人。”
他的发言实在是太过暧昧，不怪虞霏瞬间想歪：“她是要成亲了吗？”
“不不不。就算我们有这个想法，老大肯定也是不会同意自己随便成亲的。”乡人哈哈大笑，“而且，感觉给她穿裙子什么的，她也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啊！”
虞霏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他不知道别的人有没有同样进入这个故事之中。并且，他也不知道沣涝岛将他送进越女的曾经，是想让他做些什么。
是越女觉得余愿未了，想让他们改变历史？
还是说，想通过这个世界，来考验他们的心性，从而为青莲宝剑寻找主人？
“大虞，手酸不酸，要帮忙不？”乡人热情地询问他。
虞霏摇头，却懒得给他更多回应。
他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和一堆陌生的村民，暂时还没有那么多亲近感。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窦昆跟着越女蹦了一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她的超强体力，以及名不虚传的力大无穷。
“两只兔子，一只刺猬，够好几户人吃啦！”越女轻轻松松单手提着几十斤重的野味，笑得无比灿烂。
“老大真是厉害！”小刘鼓掌，发自内心地钦佩她。
“该去找樊妈了。她肯定也很期待我们的打猎成果吧！”
话说到一半，越女直接从三米高的大石头上一跃而下，扬起一阵尘烟，自己却连缓冲的动作都懒得做出来。
小刘同样跳了下来，但还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成功卸力。
越女选他做跟班，多少跟他的身手矫捷有关系。
“老大，等等我……”
越女一脚踹开了樊妈的院门，可腿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你们……”
“老大，生辰快乐！！！”
乡里与越女最为亲近的几十户人家，以及越女的匪帮兄弟们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站在院子里，庆祝她的及笄之日。
可感动的泪水刚刚出现一个瞬间，便被越女快速地抹开。
她一把将野味扔到地上，沾满泥污的双手叉腰，霸气地吼道：“是要打群架吗？来呀！老子不怕！”
如果她不是这样眼泪汪汪地说，估计会更有威严一些吧。
“老大，快进来，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
小刘欢快地招呼着越女进屋。
窦昆知道，自己只用了很小的力道，就将越女一把摁在了凳子上。
她假装很不情愿地想要反抗，但力道却一点都没有落进实处。
乡里的女子们帮她沐浴焚香，为她拢起三千青丝，插上漂亮的发簪。又给她换上新做的嫩黄色的长裙，用胭脂水粉，将她打扮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窦昆站在越女身后，有些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她雾蒙蒙的双眼。
看着看着，他突然间神色一凛。
越女在有节奏地眨着眼。而眨眼的频率，正是他在进入沣涝岛上之前，北宫秩教给他和虞霏的一种密语。
【我、是、北、宫。】
此时的小刘刚好起身，来到了越女身边。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牙齿和舌头，用符合角色人设逻辑的一句话，问道：“你变成这样，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呢。”
“越女”的眼神无比幽怨：“你就这样，让她们给我打扮成个女人？”
“现在的你，可是最瞩目的主角啊。”窦昆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是借别人的口，但也是他难得的逗逗师兄的机会。
“越女”看着镜子里，自己白嫩的肌肤和明亮的双眼，别别扭扭地抿了红唇，走到门外，站在了自家弟兄们面前。
虞霏站在角落里，眼神漠然地遥望着那边的热闹。
“老大，说句话呗。”樊妈领头起哄。
北宫秩扭头看了身边的窦昆一眼，见他认真地点头，方才放下心来。
望着院里院外，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兄弟和乡亲们，“越女”攥起拳头放在唇前，清了清嗓子。
“我想……有个名字。”
这是越女自己的愿望。
她是在十六岁的那年，才拥有了这样一个，不像名字的名字。
“就叫越女吧！”窦昆第一个开口。
他嗓门大得要命，把别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是不是太草率了呀？”也有人不同意。
北宫秩却是垂首，抿唇一笑，道：“越女这个名字，挺好的。”
“也好。用咱们越家村的名字当老大的姓，老大就是大家的亲姐姐！亲女儿！”
“哎哎哎，还叫什么老大呢？叫越女啊！”
“越女！越女！越女！”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气氛被炒高到了极点。
北宫秩转过身，虚虚地将窦昆揽进怀里。刚刚沐浴过留下的清香萦绕在窦昆的鼻尖，惹得他心中一阵不知名的悸动。
但北宫秩不会用越女的身体，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
哪怕这可能只是沣涝岛上的一场幻觉而已。
“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小、心、暴、雨、洪、水】
窦昆注视着他不断眨眼的双眸，浅浅地勾起了嘴角。
小刘对越女说道：
“之后也一直一起走，好吗？”
借他人之口，诉真情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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