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金丝雀与丧家犬
尤遥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被烟草燎得嘶哑的一声质问就砸了过来——
“回来了?晏小姐呢?”
光听声音,便觉得这人没什么生气,和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一样蒙着层厚沉沉的灰。
晏小姐?
尤遥紧了紧握着门把的手,勉强扯起的笑里满是讽刺。
他停顿一阵,然后彻底推开门,冷漠地打量着他的父亲。
在他们家尚还富有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往往西装加身,一举一动都要经过仔细斟酌。
可现在,他们却要蜷缩在贫民区,肮脏的沙发小得连身子都伸展不开。
仅仅是一次失败,衰老迹象就以最为丑陋不堪的方式在尤信柏的脸上表现出来,一股子劣质香烟的气息几乎洗不掉了。
唯一不变的是对金钱的算计。
尤遥收回视线。
这样的人,精神力再强大也只是一个废物。
见儿子没应声,尤信柏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酒气熏染得浑浊的眼神迟缓落下。
“让你给她送个礼物,真就只去逛了一趟?”尤信柏扯开被烟酒糊住的嗓子,烧红的眼里渐渐有了怒意,“花了这么多钱供你上学,你他妈连讨好一个女人都不会?!”
尤遥从他爸的眼里看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由冷笑:“看来倒不用操心我能考上什么学校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我打包扔进晏家?”
从家里破产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教他如何讨好在整个赫斯塞星球负有盛名的晏家,怎么追求晏家的小女儿晏今,以便疏通他做生意的路子。
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尊严才被一次次践踏在脚底,自卑和傲气成了两条绞住他脖子的毒蛇,他自己都不清楚将会是哪一条要了他的命。
也正是因为尤信柏,因为他自己……
尤遥掐紧了手,指尖几乎要刺破皮肉。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心的起落愈发沉重。
窒息感在一瞬间淹没了他,甚而比他在晏家看见那样一幅场景时更为剧烈。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生出更多的憎恶,憎恶让他讨好卖乖、攀权附贵的父亲。
更憎恶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就不会对晏今的喜欢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借此一次次地羞辱她、冷待她。
等到了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徒劳地吞下后悔的尖刀。
而现在,那把尖刀正破过喉咙,刺进肺腑深处,搅得他心痛欲裂,喘息不得。
“他妈的废物!”见尤遥始终不作声,尤信柏提手就抓起了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朝他的方向砸去,怒骂道,“敢顶嘴了?让你给老子讨好一个人就这么难!?”
尤遥并没有用精神力挡住砸来的东西,也不避开。
玻璃制的烟灰缸砸在了额角,砸得他头脑一阵昏鸣,眼前发黑。
有黏腻温暖的液体滑下,连同突来的晕眩一齐模糊了视线。
“晏今死了。”在尤信柏的怒火烧得更旺之前,他哽咽出一句应答,随即抬眸,勉强睁开一只眼,阴沉沉地望向他的父亲,“你要我讨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晏今死了,而且是因为他死的。
今天是晏今的生日,尤信柏早早就让他去晏家送礼物。
尤遥知道晏今没什么朋友——她的精神力从小薄弱,性格又古怪,连家人都不大亲近她,生日会上来的同学更是少得可怜。
周围的人都惯于叫她怪胎。
可以说,尤遥是晏今极少来往的几个人之一。
他也知道,晏今喜欢他。
而他以前最厌烦的便是这一点。
因为晏今喜欢他,所以他就要百般迁就、忍让,还要拿着一份花费了他们家将近两个月收入的礼物,苦苦攀求钱财和出路。
所有的厌恶和反感在生日会上达到了顶点,尤遥把礼物扔在了花房的阁楼里。
那是晏今最喜欢待的地方,但六七月雨多,花房又年久失修,因此她很少上去。
今天则是因为见到了尤遥,高兴之下,她就偷偷把人带到了花房的阁楼,说是有话要跟他讲。
她倚靠在门边,微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尤遥,我喜欢——”
“别说了!”尤遥不耐地打断了她,把礼物狠狠掷在地上,转身,“我走了。”
谁知道就在他踏下楼梯的一瞬间,从他身旁急急奔向礼物的晏今也踏碎了吱呀作响的木地板,然后抱着礼物摔下了花圃。
“砰——”
尤遥的呼吸随着晏今落地的沉闷声响而哽住。
等到心跳在耳畔的擂动越发明显了,他才迟缓地转过了头。
晏今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僵死在花圃里,血争先恐后地从她的身体里跑了出来,最后淌了满地。
礼盒淡蓝色的包装被血浸湿,沾上了细碎的土渣。
“啊……”尤遥微张着嘴。
“她死了。”
俯视着地上不再动弹的晏今,他迟迟得出了结论。
科技的迅速发展和精神力的双重保护下,他们很少亲眼面对死亡,也从不在乎死亡的威胁。
但晏今不一样。她的精神力太过脆弱,而且没有把防护手环带在身上。
尤遥以为自己想要摆脱晏今,可对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眼时,他便明白,后悔和悲恸将他的心拧得破碎。
就像他也跟着死了一趟似的。
“你说什么?”尤信柏也看出了自己儿子的不对劲,虽然跟以前一样板着一张脸,可现在却苍白了很多,眼神也如死水般,看起来倒像是哭过。
但他的注意力还是在尤遥没把晏今带回家这件事上。
先前他就叮嘱过尤遥,趁着晏家的小女儿对他有好感,得紧紧把人抓住,最好带人回家坐坐。
现在可好,不仅没见着那女的,反而自个儿跟条丧家犬一样滚回来了,说话也不清不楚的。
什么叫晏今死了?
尤信柏越想越气,怒火烧得更旺:“他妈的贱种,废物!跟你妈一个样,要你有什么用?”他啐了口唾沫,随手抓起桌上晃荡着半瓶酒的玻璃瓶。
尤信柏猛地灌了一口,往尤遥那边靠了几步,然后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赚钱你不会,讨好女人你也不会?也是,一张死人脸……”他打了个酒嗝,酒瓶子掉了下去,砸在碎了一地的烟灰缸残渣上。
尤信柏垂下涨红的脸,反应了半天才迟钝地拍在尤遥瘦削的肩膀上:“给老子捡起来!”
尤遥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前失态的男人,然后顺从地躬下了腰。
另一边的尤信柏还在说话:“你……你马上去晏家,给,给那姓晏的女的道歉。”
现在不是晏小姐了么?
尤遥扯出一丝讽笑。
攥住已经晃得没了酒的瓶子的时候,一些稀碎的玻璃渣也溜进了手心里。
但他像不知疼一般,紧紧抓住瓶口,不多时,便有鲜红的液体顺着瓶身流下。
也正是从模糊的视线中瞥见了这刺眼的鲜红,尤信柏才有了一丝清醒。
他哽住将要冲出喉咙的斥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儿子脸上、手上满是血迹。
尤遥缓慢地直起了身子,抬起紧攥着酒瓶的那只手,揩去了覆在眼皮上的殷红,冷漠地回望着尤信柏。
“晏今已经死了——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他上前一步,把酒瓶塞回了尤信柏的怀里,然后露出一点笑。
看着尤信柏面带惧怕地回避瓶子上面的血痕,尤遥忽然得到了一丝令他倍感恶心的快感——即便再三确认晏今已死的残忍事实同样是自我鞭笞。
“尤信柏,”他轻声吐出不敬的称呼,嘲弄着他的父亲,也是在讥讽自己,“晏今死了。你的摇钱树已经断了。”
所以,别再侮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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