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猫二狗
顾昭压根懒得搭理他。
他侧过身想走,后头又冒出个小姑娘将他堵住。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大声道:“我是裴青青!我认识你,你叫顾昭是不是?你剑术真好!”
郑天河声音更大:“她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以后咱们仨都是朋友!”
顾昭被这两人的热情震得后退一步,他像只被狗崽子扑了满怀的猫一样炸了毛,恨不得将脊背贴在墙上遁地离开。
可惜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劳。
一左一右两只小狗将他紧紧挤在角落,远远看着简直像是在霸凌。
不,这分明就是在霸凌吧!!
顾昭左右制肘,左边郑天河在喊“兄弟咱们什么时候再打一场”,右边裴青青在喊“你那套剑法能不能教教我?”
钟妙在台上看得想笑,她换了个姿势用手挡住脸,免得叫人看见自己一脸揶揄。
思虑周密是好事,但过于敏感难免有伤寿数,她有心掰掰顾昭的性子,又怕自己开口反而让徒弟忧心更重。
那两个孩子她这几日都注意过,品性纯良又心思简单,正适合作顾昭的玩伴。
既然徒弟能在此交上两个不错的朋友,那来中州也不算是个很差的决定。
钟妙收回目光,继续耐着性子听几位长老掰扯。
她既然挂名育贤堂,即使只是个客卿长老也难逃这些乌糟糟的杂物。为首的是位胡长老,念书时未见过,大概是这些年提拔上来的,正对着名单将需要注意的学生挑出来念。
钟妙听了一耳朵,多是各方势力的子嗣。这个是万兽宗某某真传的儿子,那个是玉丹谷某某师姐的孙女,还有什么白玉京的世家子弟……真真是花样繁多。
钟妙上学时大概也有这么一遭,但她那时只觉得可笑——怎么?难道你有个做宗主的老子,喊出来就能挡我的剑?
牧长老是她熟人,一看钟妙这个神情就知道她又要犯浑,头皮一紧,掸了掸她袖子。
“你这回是来做先生的,咱们育贤堂不兴打孩子这套啊。”
钟妙端出个沉稳可靠的笑:“牧长老这就言重了。”
她心下也十分惋惜不能再用老法子,只能将这些孩子的父母记记清楚,要真不幸遇上个不着四六的就去将他父母揪出来打一顿。
牧长老能不知道她?到底是看过她长大,又低声道:“你这些年游离世外也是好事,何苦又回来?”他微不可查地看了眼胡长老,“世道变了。”
钟妙垂眸摩挲着储物戒,轻轻一笑:“无妨,世道再变,我的长空总不会变。”
牧长老叹息一声还想再劝,胡长老却看了过来。
“钟真君如果有什么想指教的,大可不必藏着掖着,”胡长老笑呵呵,“也说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听听,了解了解年轻人的想法。”
牧长老拱了拱手正想开口,钟妙笑道:“哪有什么可指教的?只是头一回做先生,难免有些新鲜,见笑。”
“哦?既然如此,不如听老夫托大教你一句,”胡长老道,“育贤堂不比乡野粗俗之流,自有一套规矩在此,钟真君还是早日熟悉为好。”
钟妙面上仍带着笑:“不错,育贤堂自然有育贤堂的规矩,有劳长老教我。”
胡长老如今已五百有余,早年并无声名,好在投靠世家后地位水涨船高,可惜就算下了力气灌药,修为仍停在元婴初期。
此次长老院请钟妙做客卿长老,他心下是不愿意的,这样年轻,又这样盛名,想必轻狂。不过眼下见她如此上道,心里舒坦起来。
他心里是舒坦了,几个长老的心却揪了起来。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几个老资格却清楚得很,钟妙的好话是那么容易听的?
她若是混不吝那问题还不算大,她若是端出一派温和有礼的谦逊样子,怕是记在心里早迟要来个大的。
胡长老身后的谢家不好惹,少山君手中的长空也不是吃素的,几个老伙计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长叹一声闭目装瞎。
又过了片刻,钟声再响。
半球型屋顶向四面敞开,一艘飞艇缓缓下降。
顾昭好不容易从两个缠人的家伙手中脱身,就见钟妙已经同其他长老一道转身走了。
明明前些日子还和师父住在一个小院里,如今却只能在人群里目送着她远去,顾昭心中不知怎么多了些说不出的涩意,只怪自己拿的成绩不够好,才站得这样后离了这样远。
育贤堂与摘星大会不同,乃是处于中州腹地,就是用上飞艇也须得一日才能到达。
有些年纪小的孩子已经望着父母师父掉下了眼泪。
郑天河一早同家人告过别,此时见顾昭抱剑冷冷清清站在人群中,想起他没有父母,恐怕会触景伤情,干脆从自己行囊里掏出块大饼往他手上一塞。
“蓬莱特产海鲜饼,干净的,一口没咬!”郑天河强调,“看你瘦的,吃两口!”
顾昭本不想搭理他,转念一想既然是个特产,也许师父会喜欢?这么一犹豫,到底还是收进了储物戒指里。
郑天河见他收了很是高兴,又开始讲自己一路见闻,裴青青也在一旁捧哏,两个人愣是闹出了一群鸭子的热闹。顾昭灌了一耳朵嗡嗡嗡,心下那点愁绪被烦得散了个干净。
喧哗了半下午,落选的孩子各自回家,入选的也告别完毕,队伍渐渐整肃起来预备启程。
有一男一女两位修士走出来,男修板着一张面孔,看着颇为严肃,女修则是一张亲切圆圆脸。
男修拿出一面锣来,当当敲了几声,沉声命令新弟子们依次上船。半大孩子能有什么耐心,个个比赛一般冲得飞快,叫男修挨个揪住斥责,这才含着眼泪慢慢走。
过了片刻,人群渐渐散开,飞艇微微震颤,浮上天空。
无数云朵自高速行驶的飞艇下方掠过,弟子们集中安顿在船舱处,顾昭靠着船舷向下眺望时,只能看到一些建筑的方块,看着比薄荷糖还要小些。
郑天河与裴青青也在一旁,他们初入修仙界,心中没个底,只能尽量抱团在一块。
两个人刚上船时还很是兴奋喊叫了一阵,紧接着就让那位男修骂了,有几个胆子大爬上船舷的更是叫他揪着耳朵拎走关禁闭。
一时间大家都缩起来不敢再来回跑动,顾昭对此非常满意。
他还未修行御剑的法门,平日里钟妙又体谅徒弟年纪尚小,这是他头一回身处万丈高空之上。
师父平日里所见的就是这番景象吗?顾昭微微出神,原来仙凡之别竟大到至此,从这个高度向下望久了,又如何能不将凡人视作草芥。
他再一次感到某种恐慌。
这些天虽然众人待他都极尊敬,但顾昭心里清楚,那和他本人并无关系。盖因师父是名震天下的少山君,即便他出身微末,也能得这些眼高于顶的仙人一句小公子。
他与钟妙的联系就像是神像指尖坠着的蜘蛛,本就出于钟妙的一时起意。
倘若有一天蛛丝断裂……
顾昭心中一悸,回过神来,正听见有个男孩拿腔拿调地吹嘘。
“要我说这飞艇也没什么出奇的,慢吞吞,”男孩拉长腔调,“我家用的就比这个好上许多。”
“吹牛!世上最好的分明是少山君的座驾!”另一个孩子反驳。
“小爷我才不会吹牛呢,你是哪个?你竟不认得小爷是谁?”那男孩喊道,“看清楚了!小爷乃是妙音坊的少东家!”
旁边传来惊叹的声音。
也有不信的,就听个孩子说:“你撒谎,妙音坊少坊主分明是和铃姐姐!”
男孩恼怒起来,“你胡说!小爷我撕了你的嘴!”
几个男孩推打起来,顾昭一没留神给人撞个正着,他本有心躲闪,却不料这家伙不但吨位了得,竟还用上了加速的法器。
顾昭被他炮弹般狠狠一撞,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撞翻在地,那小胖墩重重摔在地上,正巧砸在他膝盖。
顾昭面上看不出来痛色,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膝盖骨怕是不好了。
他不想上来就惹是非,推了推男孩要他下去。
不料小胖墩眯着眼睛将顾昭瞧了瞧,确认这不是他认识的哪家公子,竟当场发作起来。
“你怎么长的眼睛?竟敢害小爷摔倒!”
顾昭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要是放在从前,他自然会选择息事宁人,但他如今是钟妙的徒弟,少山君在外威名远扬,作为徒弟便没有被人指了鼻子骂还忍气吞声的道理。若叫人看见,只会说少山君教出个废物。
郑天河方才去了前舱拿些吃食,谁料一进来就看见自己兄弟被人欺负,当即将盘子往边上一塞,大步冲过来。裴青青紧紧跟在后头,反手拔剑。
郑天河见那男孩还赖在地上,直接上前一步揪着他衣襟一把拽了起来。
“你砸了我兄弟还在这乱叫什么?起来!”
“你做什么?”那男孩见郑天河竟能单手将自己拽起来,不自觉就有了些气弱,呵斥道,“哪里来的凡人也敢碰我?滚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郑天河当然看出男孩有点身份,但他难道不是自小做大少爷做惯的?只揪住不动,转头问顾昭腿如何。
男孩推搡了郑天河几下没推动,立刻喊出几个名字。
“许三儿!胡小弟!愣着干什么?给我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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