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茧自缚
被方直这么温和地喊上一句,简直比听厉鬼叫魂还可怖些。
顾昭一个激灵抬头望去,正撞见方直颇含深意的一瞥。
了然,讥诮,或许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同情。
方直一眼过后就不再看他,向钟妙又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顾昭心中惴惴,又去望钟妙的表情。
钟妙……钟妙其实什么也没发现。
开玩笑,她长了这么一副美人面,修为又这样好,能寡到今日自然是有原因的。
用苏怀瑾的话说,钟妙的剑术确实是剑修中的剑修,但她不解风情的程度,那也不愧剑修中的剑修。
哪怕是碰上人刻意倒进她怀里抛媚眼,钟妙也只晓得将他脉把住看看是不是灵气失控需要救助。
何况顾昭的年岁对她来说实在太小。
十四五岁的年纪在凡间确实可以将议亲提上日程了,但对于钟妙而言,徒弟顶多是从汪汪叫的奶狗变成了刚换毛的小狗,她要是真往那边想才叫奇怪。
钟妙正想像从前一般捏捏小徒弟的脸问问他发什么呆,就见顾昭下意识将脸一侧避了过去。她不信邪,又试图摸摸头,顾昭接着一低头避开了她的手。
钟妙这下是真的来劲了。
倘若顾昭养过猫就应当知道,如果想安然路过猫科动物的地盘,最要紧的是不要吸引她的注意。因为一旦引起了小猫咪的兴趣,那么她在得手之前是不会罢休的。
顾昭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一只魔爪袭向头顶,他往右一侧,却被钟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肩。
这是钟妙实战中惯用的假动作了,拿来忽悠徒弟也毫不心虚,另一只手啪地拍在顾昭头顶,顺着心意狠狠摸了几把。
顾昭早在被钟妙揽住时就浑身僵硬,熟悉的香气裹了一身,他不由得憎恨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却又完全无法挣脱,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憋出句抗议。
“师父您,您将我放开吧。”
钟妙笑得促狭:“啊呀,现在倒是知道不好意思啦?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男孩,睡觉时非要抓住师父的袖子不放呢。”
顾昭更是气恼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脸涨得通红。
钟妙没料到小徒弟当真炸了毛,赶紧松手道:“好啦,知道你们大小伙子要面子,别生气别生气,为师不逗你了。”
“我不是……”
顾昭想说自己不是在生气,但要是问起原由来又能说什么呢?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胸腔中纠结的是什么,难道还真能将那难以启齿的梦说出口?
顾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只能恭敬行礼,闷闷退下了。
钟妙发现自己的小徒弟最近似乎在躲着自己。
她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个,毕竟少山君每日是很忙的,又要上课,又要分析死境的情报,还要去长老院点卯处理一堆子破事。
钟妙只是隐隐感觉自己碰到小徒弟的频率似乎比起平日里低了许多,不过听阵法先生说他们最近开始了进阶课程,那么忙碌一些是正常的。
反正顾昭也报了她的剑术课,到时候再聊两句也一样。
结果到了剑术课,小徒弟来倒是来了,却不往前排走,就混在人群里。
钟妙上课时向来一碗水端平,他又没出错,当然不好一直守在旁边,等下了课再一看——嚯,早溜了!
钟妙的脑子里就没这些弯弯绕绕,到这里还只是觉得疑惑。
直到某天她一觉醒来,睁眼就瞧见上回打翻的酒瓶还躺在原地,突然意识到顾昭已经许久没来她洞府了。
往日里顾昭每隔两天就会来她洞府收拾整理,就算有时钟妙在外奔波遇不上他人,只要回来一开门见到处整整齐齐,就知道顾昭来过了。
但以现在这个混乱的程度来看……是不是持续得过久了一些?
钟妙挠挠脑袋想不明白,她实在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交的朋友与她一样都是群单身孤寡人士,想来想去也只有方直那家伙勉强能算是养过孩子。
能交给专业人士解决的问题就不折磨自己,钟妙打定主意,直接启动传讯玉符。
“你觉得你徒弟最近叛逆期到了?”方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嗯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没有,在下怎么会笑话钟姐姐呢?”
钟妙叹了口气:“我真的搞不懂……小婉以前这个阶段会因为什么生你的气?”
小婉是方直仅存的血亲妹妹,比方直小上百余岁,说是当女儿养也不为过。
方直沉吟片刻:“少年人总是好面子的,钟姐姐以后不要再强行摸头了吧?否则叫他同修看见多不好意思。”
钟妙茅塞顿开。
方直又道:“也许是钟姐姐在外奔波久了?毕竟这么三年你都不大回来,难免小孩子心中不满。”
钟妙深以为然。
方直这么一讲她就反应过来了,钟妙自己不就有这么个阶段吗?
她刚得魁首那阵子,到哪都被夸一句栋梁之材,顿觉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堪称拳打育贤堂幼儿园,脚踩钟山敬老院。
柳岐山惯着她,苏怀瑾可不惯着她。
还没耀武扬威几天,钟小喵就被师兄拎着领子丢进了地下擂台,几顿打将脑子里的水揍出来。
不过也就那个时候能管管她了,钟妙刚过金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师兄摁在地上摩擦,咳,说远了。
这么看来,小徒弟的叛逆已经算相当含蓄。
钟妙回想自己这三年确实没怎么好好教养徒弟,做人师长的怎么能只顾自己不带孩子呢?实在很不应该。
她打定主意,即刻出发准备抓住小徒弟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师父的关爱。
顾昭此时正在上阵法课。
他原以为自己隔着距离不去见师父就能将妄念掐灭,谁成想不但毫无进展,拜郑天河那本小册子所赐,他夜间的剧情反而越发生动具体起来。
顾昭气不过,直接将郑天河约出来揍了一顿。
无端挨打的郑天河:……?
郑天河也相当郁闷,只能每日陪顾昭在比武场切磋盼望着将这兄弟的精力消去些,这两天顾昭隐隐又故态重萌准备放弃睡眠,他实在不想日日上演夜半惊魂。
郑天河想到此处往边上一看,老天,这兄弟竟然在阵法课上发起呆来。
他撞了撞顾昭胳臂低声喊道:“喂,兄弟,清醒点!轮到咱们了!”
顾昭回过神匆匆上台抱了只兔子下来,他们今日要学的是困阵,先生要求并不高,只需将兔子困在阵中就算成功。
兔子耳朵太长了,他想,还是猫耳朵更好看些……
顾昭猛地醒神,暗中唾弃自己一口,将兔子定在当中,自己拿了玉笔凝神描画起来。
笔杆玉质盈润,顾昭又走起神来,但他见过更白皙剔透的……
“嘭”的一声轻响。
困阵失败,兔子轻轻一跃就跳了出去。
顾昭望着地上破损的阵纹,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惶然。
没有谁为他画阵,是他作茧自缚不可自拔。
这是顾昭第一次在阵法课上失误,虽然先生没有说他什么,但他心中很是沮丧,选了条偏僻小路垂头丧脑地走着。
忽然叫一朵桃花砸了个正着。
顾昭愕然抬头,就见钟妙倚在花枝间没个正形,手上还颇不老实地揪着叶子,见他注意到自己,这才纵身跃下树来。
顾昭抿着唇,将桃花收在手里。
“怎么啦?谁又惹了我们阿昭不开心?瞧这脸黑的,”钟妙笑盈盈凑上前来,“还在生气呢?下次不摸你头了好不好?”
顾昭别开眼:“没在生气。”
“没在生气你躲着我作什么?”钟妙奇道,“我快小半月没见着你了吧?”
顾昭张张口,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说他深恨自己欺师灭祖妄念不断,怕师父察觉了他的乌糟心思将他赶走?
“我只是……”他垂下头,“我只是有些修行上的问题弄不懂,师父。”
钟妙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在扯谎,她也不计较,只是笑道:“好!那就当你是修行弄不懂吧。不是为师说你,你实在不必将自己逼得这么紧迫,难道你还想二十岁成丹不成?过分了啊!”
顾昭也知道这个念头实在荒谬,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从前他庆幸自己年幼时便得了师父搭救,否则钟妙救过的人千千万,又怎会收了他做唯一的徒弟,随侍左右亲近无比。
但他又是如此憎恨自己的年幼——倘若自己再大上一些年岁,是否就能成为师父的好友,成为“适合少山君的人”?哪怕只是听一听旁人口中的猜想,也胜过如今的毫无可能。
钟妙一见他发呆就知道小徒弟又想多了。
她今日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制造问题的,钟妙向怀中一摸掏出只纸鹤,吹了口气便拍打着翅膀飞向顾昭。
顾昭伸手接住,打开是张飞艇船票。
玄底红字,纸上唯有丹阳城三字,与他从前所见大不相同。
钟妙竖起手指抵在唇间,微微笑道:“嘘,不要出声,咱们偷偷的去玩,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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