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荒
直到一切结束,钟妙才松开手。
大火熄灭后,主院前厅只余焦黑四壁。
钟妙在仪式开始前就遮掩了三个少年的视线,因此三人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望见厅中空空荡荡,唯有地上多了个灰白的小笼子。
是施术者献祭后留下的骨笼。
这就不是能告诉少年人的内容了,钟妙上前几步将骨笼拎起,只见里头的小小黑猫睡得冒呼噜,爪中却紧紧抱着些什么。
钟妙指尖微微一拨,方才还在装睡的黑猫瞬时将爪子藏在身下瞪圆了眼张口咬来。
“好凶,”钟妙收回手,“现在倒是机灵起来了。”
那黑猫一口没咬住,反倒叫她拎着后颈提起来,一双爪子紧紧抱在胸前,口中不断哈气,蹬着后腿要挠她一下。
钟妙懒得同这么个小家伙计较,从袖中摸出个乳白的珠子。
“别捂了,没人同你抢,再捂下去就真没了啊,松手!”
黑猫仍是死死捂住不肯松爪。
钟妙本就对它没什么耐心,在黑猫的嚎叫中强行将它前爪掰开。就见一片纯白魂魄飘了出来,落在珠子里变作剔透的浅蓝。
凡人魂魄虚弱,放在定魂珠中蕴养个数十年就能恢复,到时送去投胎转世也好,送去做个鬼修也好,等她自己醒来决定。
黑猫一得到珠子就张口吞进腹中藏好,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方直此时也迈进门来。
他做了妖王打扮,一身西荒风情的开襟长袍,衬以金银宝石,肩上却不伦不类蹲了只橘猫,倒像是将这仙人一般的人物拽落凡间。
橘猫口中还叼着朵花,一见钟妙就跃入她怀中将花递出,直看得三个少年人眼皮乱跳,不由得都想起些“少山君与妖王不可不说的二三事”来。
方直走上前与钟妙并肩站着,低头将黑猫拎在手中,很是轻佻地拨了拨它的尾根,嗤笑一声。
“白投了这么个好胎,蠢成这个样子,罢了,到底还是要带去西荒。”
钟妙一听他阴阳怪气就知事情果然如他们路上所料。
这是只九尾玄猫。
九尾玄猫与寻常妖族不同,乃是一种天生地养的异兽。
它可能诞生于任何一个时间点的任何一个角落,起初看上去与寻常黑猫并无不同,倘若没什么机遇,大多也只会作为普通黑猫平平无奇度过短暂一生。
唯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九尾玄猫会因为某些意外生出极为强大的愿力,从此觉醒血脉生出九尾。
倘若是生在太平盛世还好,此时诞生的九尾玄猫多半受到不错的照顾,与人修关系良好,能成为守护一派的瑞兽。
但放在乱世之时,九尾玄猫大多含怨而死含恨而生,一睁眼便直接堕魔,暴怒之下击杀元婴修士也不在少数。
因这一特性,九尾玄猫在史书上的名声实在说不上好。
谁有这个能耐在未觉醒时就认出九尾玄猫?谁又能保证天下无人杀猫?真到了饿极的时候,就是吃人也不罕见。
就这么过了千百年,黑猫逐渐从镇宅瑞兽变为了不祥之兆,乃至在民间都多出许多关于黑猫的避讳讲究。
这只九尾玄猫年纪尚小,愿力却出奇强大,能够在堕化半路被封印净化,已经是极幸运的结局。
至于它消失的八条尾巴拿去换了什么,看看它那护着肚子的宝贝样就知道了。
钟妙这时才松下一口气,她前些天还在中州同方直一道研究狂化的凶兽,忽然之间接到师兄的警告,当即匆匆向凡间界赶。
苏怀瑾这人,说得好听是灵觉高,说得难听那就是一乌鸦嘴。
钟妙小时候每次不听师兄劝都吃了大苦头,一听他说顾昭恐怕要出事,吓得魂也要飞。
好在几个孩子行事谨慎,这才没与玄猫产生什么直接冲突,否则就算钟妙全力回赶,也顶多勉强保住他们性命。
此时府中火焰俱已熄灭,救下的凡人也让顾昭三人灌了药安置在院内。这场火烧得极迅速,不过钟妙一开始便叮嘱方直带了分神四处探查,已搜集了不少有用线索。
她心知此事必有蹊跷,恐怕暗中还有不少眼睛在盯着,还是先走为妙。
左右万兽宗门风宽松得很,只要打着出任务的名号,弟子就是在外呆上一两个月也不会遭到师长斥责。不如干脆将他们一道带去西荒,免得回去路上又遭到什么劫杀。
方直自然不会对钟妙提什么反对意见,主意打定,钟妙掏出架灰扑扑的飞行法器招呼着三个少年人立刻启程。
他们一路向西北行去。
越往西去,人烟越是稀少。此处气候多变,干旱少雨而多风沙,别说是种植作物,就是好好的房子也难免叫狂风刮坏。
只有自小生于此地的边民,同一些犯了大事逃难至此的法外之徒靠着点点绿洲混居,官府势力在此处的影响几近于无,是央朝有名的混乱之地。
行至尽头,越过鹤归崖便是西荒。
鹤归崖,崖高百丈山势陡峭,仿佛是开天辟地时凿下的斧痕,寻常人站在山下纵使用尽力气向上望去,也难以望见山的尽头。
边民认为面对这样的天险,即使是善于飞行的白鹤来了也只能折返,因此得名鹤归。
法器攀升途中,不时能见森森白骨坠于树下。
千百年来不是没凡人试图越过此山,但就算是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好手,折在此地的也不在少数,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宗师高手才能勉强越过。
钟妙轻轻一弹指,法器再次攀升,已经能望见山另一边的景象。
西荒是妖族的聚集地。
方直还未落地便带着九尾玄猫去妖族圣地修养,这猫年纪不大倔劲不小,刚被净化本就伤了元气,还强行自断八尾保住钱小姐的魂魄。
一开始强撑着精神看不出什么,行至一半就开始呕血,叫方直揪着耳朵骂了一路。
钟妙对他族圣地一向避之不及,干脆带了孩子们在街头逛逛。
妖族排外,钟妙自己本就有耳朵,至于顾昭三人问题也不大,她从前研究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丹药,其中一种便是吃了能短暂化出妖形。
三个少年都不是愚钝之人,也不需要钟妙解释其中厉害,相当果断吃了下去,不一会儿就长出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方才车上已好奇打量了一路。
他们来得凑巧,此时正值西荒五年一度的拜月节。
妖族本就生性直率奔放,西荒靠的又是混乱之地,自然没处学什么人类的礼义廉耻。加之此地炎热,厚重衣服实在不耐烦穿,个个化了人形只披着几条衣料,走起路来飘逸非常。
放眼望去,满街都是些穿着轻薄的俊男靓女,有些爱俏的还在手腕脚腕装点了金银细镯,尾巴也精心缠了宝石链条,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宝光四射,看得人一阵晃神。
钟妙四人虽说折腾出了尾巴与耳朵,但穿着上实在来不及更换,俱是一套束袖袍子佩剑,混在一众妖族中显眼极了。
在中州倘若有人这么穿了开襟袍子光着脚,必然要叫人疑心是不是修合欢道的弟子。但在西荒这种人人清凉的地方,穿得这样端庄齐整,却又叫人觉得……别具风味。
妖族生来慕强,钟妙不仅修为高得看不出,还长着这样一对好看的圆圆耳朵,瞬间吸引了不少妖的目光。
一开始还只是悄悄扫两眼,见他们神色可亲说话和善,不少妖族直接明目张胆地望了过来。
钟妙正同顾昭说着话,怀中突然落了枝开得正好的杏花。
她捡起花,一仰头就见着个犬妖在楼上望着她笑,尾巴在后头摆得啪啪作响。
钟妙长了三百岁自然不是第一回收到表白,只是她心中牵挂太多事未做,实在没心思想这些儿女私情。
她从不觉得受人爱慕便高人一等,也不愿叫人空付,笑盈盈将花枝顺着窗又轻轻抛了回去。
那犬妖拿了花也不恼,高高兴兴别在衣襟向他们挥挥手。钟妙收回目光,就见小徒弟的一对耳朵耷拉了下来。
她一时好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么?”
顾昭平日里总爱装出副大人样,此时对着钟妙也口是心非:“没有的,师父,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风俗,有些惊讶。”
话是这么说,身后低垂的尾巴却出卖了他。
钟妙微微皱眉,她其实很早就发现顾昭的占有欲颇强,只是她想着徒弟年幼时吃了那样多苦头,就像沉浮在海中的人忽然有了浮木,必然要紧紧抓着不放。
何况顾昭先前年纪尚小,渴望独占长辈的关注是幼崽天性,这也没什么可说的,纵着他过两年就好了。
但如今顾昭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倘若性子还不掰过来,恐怕于修行有损。
钟妙头一回做人师长,处处用了十二分的心血,只盼望他顺顺当当地一路走下去,走到高处看一看世间的好风景。顾昭天赋这样好,实在不应当困在一件小事上这样久。
她斟酌再三正要开口,就听通讯玉符轻轻响动。
是方直的讯息。
【有发现,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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