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娇生惯养
顾衍随陆珂凕进了客栈,却又被那扑面而来的气味逼退半步,他开扇捂鼻,蹙眉道:“什么味?”
陆珂凕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故意道:“顾先生可要一同用膳?”
顾衍看着桌上煮得稀稀拉拉的粥,少得可怜的萝卜丁上似还沾着锅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嫌弃的神情过于直白,虽很快掩饰了去,但任谁都能瞧出他的不满。
正喝粥喝得正香的楚孟之扬了扬筷子,上面还夹着一粒硕大的萝卜丁,“顾先生,山间野味,好吃的!快来一同坐!”
顾衍扯了扯嘴角,“多谢楚兄,在下不饿。”
一旁的伙房大娘便见那贵公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客栈,局促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只搓了搓还夹着污垢的手指,低声嚅嗫道:“道长们实在对不住,这、这里实在没有更好的了。”
楚孟之忙起身将村民也拉入席间,“大娘说的什么话,您手艺甚好,能将这素菜炒出这般滋味,当真比肉好吃百倍,这手艺我还想向您讨教一二呢。”
楚孟之懂事,将话说得动听,其它弟子也纷纷应和,大娘被夸得脸红,感激地又多给他们添了几碗粥。
陆珂凕自觉不大有胃口,随意喝了些,便出了客栈四处走走。
他瞧见这村落的许多户人家皆有猪圈鸡笼,想来在山匪入侵前,村民们的生活过得还是颇为顺条,并无落魄之态。正走着,陆珂凕倏然顿住脚步——
便见不远处的小屋烟囱在冒着白烟,浓郁的饭菜香气悄然逸散。
陆珂溟心觉有异,便朝那处走去,那是一座小屋,门大敞着,很轻易便见着狭窄的屋内挤了五六人,一人清理着屋壁上的污垢,一人在擦拭着桌台,那卖力程度,仿佛是在擦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石。
余下几人,洗锅的,烧柴的,炒菜的,热火朝天,各司其职,他们干得大汗淋漓,却是各个面露喜色,像是迎接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在这清苦贫瘠的村落,这场景无疑显得万分诡异。
身后有人着急忙慌道:“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陆珂凕下意识往一侧偏去,便见一不足十岁的孩童端着一大盆水,摇摇晃晃地跑进来,地上堆着数条脏抹布,孩童便蹲下身,将它们搓干净。
陆珂凕:“”
“道长?”
听见有人唤他,陆珂凕回首,是顾衍。
陆珂凕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圈,发现才这么会功夫,此人竟已换了身衣衫,他身着墨绿锦衣,走线中密实绣着的银丝,更衬得此人面如冠玉,黑瞳有流光之色。
顾衍自觉已为了融入此间换了件闷骚又低调的,却不知依旧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瞧见陆珂凕来到此处,顾衍有些意外,朝他笑了笑,便摇着扇,探着金贵的脑袋,打量起小屋,“嗯……顺眼多了,”他用目光将屋子一寸一寸地检查,“墙角的柴火,一根一根,再堆齐整些,桌缝里尚有余尘,还有这木椅年久了,靠擦没用,铺上些干净的布帛便可。”
在擦桌的青年忙笑道:“放心吧顾先生,保管您满意。”
陆珂凕看着这一切简直叹为观止,皮笑肉不笑道:“顾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农家乐?”
顾衍收回审视的目光,自然道:“出门在外总得讲究些,不然生病了怎么办?”
“”
陆珂凕被他那矫情劲儿整笑了,也懒得与他说理,便问道:“这山村已无牲畜,食材却是哪来的?”
“在下下山前让蓝觅送来的,”说到这,顾衍不由轻叹了声,“好在在下有先见之明,否则非得饿死在这。”
“那他们……?”
猜出陆珂凕想问什么,顾衍扬了扬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又指了指一旁主屋的桌上,堆得似小山的珠宝,单单一样便价值连城,抵得上一整个村的劳动力,顾衍却满意道:“值当。”
“…………”
陆珂凕深觉再跟此人相处下去,会染上些莫名其妙的不良习性,“那还请顾先生慢慢享用,贫道先走了。”
顾衍却抬手拦道:“道长其实也吃不惯那些吧,在下让蓝觅送的皆是肉质极为鲜美的野兔,一起吃些再走?”
许是饿了一日的肚子空得厉害,许是野兔的香味实在让人食指大动,陆珂凕这“不用”二字转了一转,还是成了一句:“也可。”
殷槐奚坐在软垫上默默吃着,目光却不由落在对面端坐的青年身上,他当真从未见过比顾衍吃相更为优雅讲究之人,此人抬手落箸,饮茶净手,一举一动,都像是将涵养刻在了骨子里,但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陆珂凕自觉平日一言一行也算文雅,但同他比起来,到底显得不规矩了些。
陆珂凕突然很想问,你平时用膳时都是这般么?
探究的目光倏然与那黑漆漆的双眸对上,顾衍竟像是读懂了他的疑惑,笑道:“习惯了。”
顾衍放下箸,从旁拿了块方巾边拭手边问:“道长可吃好了?”
陆珂凕颔首,顺道言了句谢。
顾衍将方巾放回盆中,“客气什么,在下还需在清越派居住段时日,承蒙道长多关怀才是。”
二人出了屋,这一家子人已把另一处寝屋收拾妥了,只见一大肚妇人正巧从寝屋出来,见二人出来,忙迎上前,陆珂凕瞥了眼她的大肚子,怕是没过几日就要生了。
妇人道:“顾先生,奴家给您换上了锦被,还放上了驱逐虫蛇的熏炉,您今夜便在此歇息吧。”
顾衍和声道:“多谢。”
妇人又问陆珂凕:“道长可要一同住?若也要住,奴家再给道长收拾一间便是。”
陆珂凕摆摆手,“不必麻烦,贫道在客栈住便是。”
寝屋中的床毕竟只有一张,若再让出一间,这屋子里的人怕是得去草棚,是以顾衍也不再留,将陆珂凕送至客栈,便打道回屋了。
-
第二日,陆珂溟是被楚孟之闹醒的。
迷蒙睁开眼,满目绿枝,一时有些不知身处何地。顿了片刻,陆珂溟醒了醒神,这才忆起昨夜因嫌客栈被褥霉气重,上外寻了棵树,睡了一夜。
此刻天刚蒙亮,是装作赶路人在路上晃荡的好时机,陆珂溟看着楚孟之晶亮的双眸,心下长叹,极不情愿地起了身。
回到客栈,弟子们早已将自己改扮成些贵公子模样,身着华服,头戴银冠,一时间这破旧的屋子竟被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衬托得华丽起来,他们大多数人本便出自名门世家,此番倒也算是本色出演。
陆珂溟倒不曾讲究许多,只褪下道袍,换了件寻常商人的衣衫,又解了发,随意捯饬了几下便上了路,正走着,顾衍已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人群之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行至山底,房屋渐渐隐匿在远方的晨雾缭绕下看不清了,脚下河在奔流,河道蜿蜒曲折,有些灰蓝色的小石,有些青得亮眼的弯草。
他们已行了一个时辰的山路,却是一个山匪没见着,陆珂溟正怀疑这山匪是否提前得知了他们下山的消息,一旁的顾衍已拿折扇轻轻点了点手掌,浅笑了声,“来了。”
陆珂溟凝神细听,“还不少。”
果然不过片刻,在他们的身前的土坡上跃下十几个蒙面人,齐刷刷亮出锋利的弯刀,接着又有数十人堵在身后,断了退路。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原来山匪早发现了他们,只是瞧他们穿着不凡,人也多,若想一锅端,便尚需多加派些人手,是以先回老巢拉人去了。
陆珂溟瞧着这些气势汹汹的山匪,正待动手解决。却见身旁之人用折扇捂住脸,突然“呀”了声,声音有些颤抖道:“各位爷是何来头,好生勇猛。”
陆珂溟未料到这突如其来地一幕,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
楚孟之见状,反应倒是极快,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立马附和道:“顾公子,瞧这凶神恶煞的眼神,莫不是遇着了山匪?小生好害怕。”
为首的山匪自尊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不自主抚摸了下横亘在脸上的刀疤,冷笑道:“眼光倒还不差。”
顾衍苦恼道:“山匪大人,小生此行乃穷游,身上无甚银两啊。”
楚孟之再次接戏:“是啊,所剩的银两也被昨日的母猪叼走了。”
陆珂溟被气笑,这两人无比磕碜的演技,却又无比自信的态度,真真叫人折服,他索性就在一旁看看他们要舞出个什么花来。
身后的弟子们相顾无言片刻,纷纷相互抱团,入戏了。
“天啊,竟然是山匪。”
“他们可会杀人灭口?我娘亲还等着我呢。”
“我身上只有这玉佩值几个钱,大爷快拿去吧!”
更有甚者竟是假哭起来,好在那些山匪嚣张惯了,面对如此不走心的拙劣演技,竟不疑有他。
“哼,识相的给老子把银子交出来。”刀疤山匪狰狞道,“否则,老子这刀可不留情面了。”
弟子们本就是十来岁的年纪,玩心也大,瞧山匪被他们耍弄,不由越演越带劲,正想佯装求饶,却见自己师父转过身,目光含着警告,“还演呢?”
弟子们那哭丧的神情霎时僵在那儿,陆珂溟轻叹声,“教了你们小半个月,试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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