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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不够高啊


几人在山洞这两日虽同生共死,但各有各的忙碌,便在夜风中这么说得几句便也散了。

        余孜舟顺路同顾陆二人走了一道,路上瞧见空隐一群人,他们显然是刚刚寻到此处,见到几人,忙上前详询。

        余孜舟同他们简单说了在洞穴内的事,而后言道柒墟教收到传信,早已是个空穴,一群人便只好悻悻而归,只有些许不信任他言辞之人还是往诛心湖而去。

        顾陆二人并未再回雄风派,而是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客栈外有一条十里河,潺潺流水旁,顾衍一袭华贵锦衣,身姿颀长挺拔,他负手而立,眉宇间藏着孤绝之傲。

        一女子着暗紫长衫,垂首半跪顾衍身前,便算是已然深夜,依旧挡不住她的明艳之容,“门主,鹄欢来迟。”

        凉风习习,秋雨毫无征兆地落下,秋季的第一场雨,无声无息,很是安静。

        蓝觅送伞出来替顾衍撑着,顾衍却伸手接下,“提醒他换药。”

        蓝觅颔首应是,又默默回了客栈。

        油纸伞尖落下的雨水成串,顾衍这才不咸不淡道:“跪着做什么,起来。”

        鹄欢墨发已被打湿,闻言一僵,语气间有些慌张,“门主……”

        顾衍的脸被伞遮盖,无端生出些寒意。

        “说吧。”

        “是,”鹄欢语气恭顺,“属下在收到蓝觅之信时,便携教众从城郊赶来,但却被群杀手半路截了,他们只为拖延时间,并未下死手,只将我们引入迷雾中便不知去向。”

        顾衍道:“柒墟教的?”

        “是,属下尚留有一活口,已关在不远处的废弃农舍中,门主可需亲自前去?”

        顾衍运劲弹了弹尚未落地的雨水,雨滴落入湖中,惊起片片涟漪,他突然抬首,目光停驻在客栈一屋灯火中。

        屋内的人似是察觉外面下起了雨,走到窗前欲关窗,凉凉的目光却倏然与顾衍对上,自然也看到了跪在一旁的鹄欢,蓝觅出现在他身后说了几句,他没回首,只朝顾衍微微颔首,便合上了窗。

        顾衍将目光收回,“带路吧。”

        -

        潮湿阴暗的角落里捆绑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未免此人服毒,鹄欢在他口中被塞了一块棉布,他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催得昏昏欲睡,正虚弱地呼吸着,像一只濒死的饿兽。

        顾衍踏入屋内,脚踏过地上的细柴时发出吱呀声响,那人瞬间清醒,不由瞪大双眼,显得惊恐不已,浑身也不自主抖了起来,想来此前已被折磨得不轻。

        顾衍蹙了蹙眉,在离他尚有一段距离时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怕我?”

        鹄欢将他下巴卸下,将棉布取了出来,那人抑制牙齿地打颤,“你、你杀了我吧。”

        顾衍瞥了眼鹄欢,意味不明道:“鹄欢,你倒将人欺负得挺惨啊。”

        鹄欢垂眸:“不过一些小手段,此人不耐磨。”

        顾衍有些受不了这一屋子霉味,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挥,那摇摇欲坠的窗户彻底坠落,雨水裹挟着泥土的气息而至,倒是更添阴冷之气,他漫不经心道:“是主动说,还是想与我多待会?”

        “说、我说……”那人惧怕得舌头都打结了,“小的只是柒墟教的蓝燎,接触的皆是绿燎与青燎的管辖,他们知晓那日您定会派教众前往诛心湖,是以便派小的前去阻拦,将你们彻底困死在诛心湖底。”

        顾衍哂笑一声,“据我所知,柒墟教有四大赤燎,财道、淫道、杀道、赌道,他们各占一道,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那人在脑中疯狂地回忆着为数不多关于柒墟教的记忆,却是一团乱麻,“但小的从未见过他们,只知道淫道赫钧邪和杀道宫丧已在教几十年,另两位,小、小的对他们并不知晓多少……”

        间顾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双眸暗似深谭,他状似不经意动了动手指,那人竟是生生打了个冷战,“还有!还有……我曾听闻,每年入秋的第十四日,柒墟教会集教徒一同参拜教主,只有黄燎及以上教徒可以参加,教中人称其为百燎宴。”

        “哦?”顾衍挑眉。

        “教主所藏之地极为隐秘,每次指派任务时,都是用蛇通信,”那人断断续续,每说一句都要想许久,“他们将信件藏于蛇口中……将信拿出后,那蛇便会化作腐水,应是用了毒,”他甚至无法与顾衍对视,“其他的、小的真不知道了,求您给个痛快吧!”

        知晓此人再吐不出半句,顾衍徐徐转身离去,在那瞬间,数根银针已以极刁钻诡异的角度直刺入那人胸前各穴,那人唇色瞬间煞白,全身痉挛,彻底断了气。

        残破的茅草屋很快燃起火,在绵绵秋雨中苟延残喘片刻,终是化为灰烬。

        -

        回到客栈时,已有晨光微露,顾衍披着一身寒气而归。这场秋雨来得莫名,也停得毫无征兆,屋檐滴答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水圈。

        陆珂溟在客栈默默喝着粥,见他进来,身后尚跟着昨夜见到的女子,也没多问,顾衍亦没多说,只坐在他身旁,陪着他喝了碗粥,神色温良。

        鹄欢掩下一脸惊异之色,不由朝一旁的蓝觅看了眼,蓝觅早已习惯顾衍的反常,从陆珂溟的出现开始,门主的一切都不对劲,边界一再地破除,从与人同坐,到碰触,再到随身跟着,甚至于同睡……蓝觅抿了抿唇,对鹄欢摇摇头,示意她莫要多问。

        片刻,顾衍放下碗筷,支着脑袋看着陆珂溟,陆珂溟面上罩着一层湿漉漉的寒气,唇色比往日要淡上许多,顾衍突然有点想往在上边抹点酒,看它染上醉意。

        他静静地想了一会,直到这个念头消散,“小道长,这次当个宗主玩玩如何?”

        顾衍所说的宗主,乃是出自江湖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玄霄宗。

        这门派的宗主祝胜青,成立教派十余年,却是好事不做,尽走歪道做恶事,他因武功不济,是以总偷学其他门派武功,将窥视得来的糅杂在一起,空有招式,实则缺乏根基内核,自然门庭寥落。

        坏事做得多,自然会引来同流合污之辈,比如,欲急速扩大教派的柒墟教。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柒墟教的黄燎最大的任务便是拉拢帮派,这远居山沟沟的野鸡教派,还是没逃过黄燎之眼,顾衍不久前已派人将这小邪派不动声色地灭了,此行便是拉着陆珂溟,去做个便宜宗主,好暗度陈仓,趁这入秋的第十四日,混入柒墟教内部。

        一行四人用过早膳便往山沟沟而去,客栈外停了辆马车,蓝觅早已坐在车夫的位子上,鹄欢骑了匹白马,安静候在一旁。

        离百燎宴尚有一段时日,既然无需赶路,顾衍便断不可能在路途中委屈了自己,是以陆珂溟拾掇好自己出客栈后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温暖敞亮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放着一小方桌,上面摆着熏香和精致茶点,顾衍斜枕在松软的靠垫上,优哉游哉看着闲书,因挂着帘子,厢内有些暗,他便备了颗夜明珠放在身侧。

        陆珂溟:“……”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顾衍姿态随意,朝他轻飘飘看了眼,“来。”

        陆珂溟欲言又止,还是坐了进去。

        顾衍指了指桌上的茶点,“路途遥远,先吃点。”

        陆珂溟轻叹着合上眼,提醒自己是来干嘛的,莫不可被眼前的奢靡乱了思绪。

        马车另一角传来一声轻笑,陆珂溟睁开眼,便见顾衍正含笑望着他,“至于吗?”

        陆珂溟靠在一旁,“言川很穷的你不知道吗?”

        其实言川不穷,甚至小富,敛青师对杀手也尤其大方,毕竟是一个□□几无败绩的胜地,这些年,言川几乎将杀手行业垄断,自然可以随意叫价,但遇上顾衍这江湖第一富豪的做派,再高的价怕都显得朴实了些。

        “小骗子。”顾衍嗔道,他放下书,“我有点好奇,你们言川杀一个人,要收多少?”

        陆珂溟认真思忖片刻,“你这样的,没个百万两黄金,拿不下。”

        然后蓝觅和鹄欢便头一次听到自家主子那放荡不羁的笑声……

        手中的缰绳不自觉握紧,鹄欢皱了皱眉,眸中闪过冷色。

        -

        入夜,几人已远离了湘西,入了郊外,便欲打算停下来稍作休息,鹄欢拿出新的布帛铺在石头上,蓝觅不知从何处捉来几只山鸡雀鸟,已经剥皮洗净,正放在火上烤。

        顾陆二人到远处的湖边洗了洗手,鹄欢目光停驻在陆珂溟身上,“他是何人?在门主身边多久了?”

        蓝觅目不斜视,伸手捣了捣柴火,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他唤作陆言,似乎与门主是在清越派相识的,在除魔大会遇见后,便一直待在一起。”

        “这种来历不明之人怎能待在门主身侧?”鹄欢怒道,“你又怎能容许?”

        蓝觅性子温凉,只淡淡道:“你在教内多年,门主什么性子你不了解么,他爱做什么,又岂容我等置喙。”

        鹄欢自然了解,可正因为了解,才看不得顾衍的边界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他本该是那般高高在上的人,便连身为右护法的自己,顾衍都从未容她近身,可那个人……

        鹄欢面色冷厉,“可也不该让他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那人的冰寒煞气你难道感受不到?!蓝觅,你太失职了!”

        蓝觅道:“是,可难道你要杀了他?”他看着鹄欢的神色,低叹道:“门主对陆公子很是不同,陆公子亦是救过门主几次,他们的事你又为何非要掺和?”

        鹄欢面色一冷,正待说什么,却被蓝觅拦下,他低声提醒道:“先生回来了。”

        鹄欢恨恨看了眼陆柯溟,这才退至远处。

        陆珂溟受不了顾衍磨磨唧唧擦手的样子,边走边嫌弃,“你这还能擦出朵花来?”

        顾衍欣赏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你不懂,铸剑师的手有多珍贵。”

        然后下一刻,这双白若羊脂的手,非常不熟练的,在切鸡。

        “”

        顾衍将烤熟的鸡放在叶子上用小刀切开,他显得有些笨拙,甚至可以说完全不谙此道,硬是将完好的鸡切得乱七八糟,他皱了皱眉,神情懊恼,迟疑半晌,他还是将叶子慢慢拖至陆柯溟身前,“丑了。”

        “无事。”陆柯溟忍着笑,很自然地接过,他发现只要条件允许,现在经常鸡,桂花鸡、窑鸡、烤鸡、叫花鸡……竟都在这几日尝了个遍,他又将叶子稍稍挪过去些,“你尝尝。”

        一旁的柴火劈啪作响,火上温着酒,酒香四溢,竟将这黑夜都熏得有了几分生气。

        两人吃足,便开始风雅地小酌起来。

        “湘西啼雨?”陆柯溟在一旁懒懒道。

        顾衍眯了眯眼,“你那晚果然是背着我偷酒喝了。”

        “这事是不能翻篇了吗?”陆柯溟属实有些无奈。

        顾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举杯对饮,顾衍寻得的酒,便算不是万里挑一的极品,也是千中无一的上品,陆柯溟连着喝了许多,好在湘西啼雨并不醉人,更似晚风一般,让人舒服得骨头都软了起来。

        “对了,”陆柯溟问:“是你要扮作玄霄宗祝胜青,还是我?”顾衍在马车里已经同他大概说了此事,但细节问题却尚未商讨。

        “祝胜青”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陆柯溟,突然邪邪地笑了笑。

        “?”陆柯溟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衍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许是饮了酒,白皙上还染了一层薄薄的粉红,让喉结滚动时也自有些撩拨人的意思,陆柯溟眸光不自禁凝固了片刻。

        “祝宗主他”顾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好男色,是个断袖。”

        还未待陆柯溟接话,顾衍又道:“但这个好差事你抢不得。”

        “凭什么?”陆柯溟未细想为什么在顾衍心中装断袖是个好差事,只是在受到挑衅后的下意识反应,他发现顾衍平时说话就有些蔫坏蔫坏的,喝了酒之后更是让人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他半分。

        “祝胜青身长八尺,”顾衍施施然起身,又低低弯下腰捏了捏陆珂溟的脸,酒香呼在陆柯溟脸上。

        “阿溟,你不够高啊。”

        陆珂溟在很认真地思考,武力值八分但斗志昂扬的陆柯溟对战武力值十分但微醺轻敌的顾衍,胜算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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