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寓
“我周六去做咨询，前台给我装错了咨询资料，没想到被同事拆开看了，校领导认为我不适合继续担任辅导员……”
“什么资料？我能看看吗？”楚尧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罗岁言打开潮湿的背包，取出对折起来的资料袋递给楚尧。
抬手打开车内顶灯，楚尧取出袋子里的资料一页页看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前面是一些普通的心理健康宣传资料，中间夹了几张抑郁症的注意事项，虽然有些突兀，也还算正常，可是翻到最后，却赫然出现了一份咨询笔记。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咨询师对来访者的初步判断和假设：
“隐性抑郁症、感知障碍、妄想症障碍、反射性幻觉……”
这几行字对咨询师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对于没有接触过心理学的外行来说，足以让人见之色变。
咨询笔记仅仅只有咨询师本人可以查看，无论是来访者、督导，甚至是司法机构都无权接触，是保密等级极高的资料。
但是此刻，这份笔记却被送到了来访者本人手里，而且因为资料的暴/露，给来访人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这是咨询中心工作人员的严重失误。
楚尧捏着资料的手指纹丝不动，镜片背后的眼神却逐渐变得犀利冷冽。
“这不是我的资料，”罗岁言指着咨询笔记左上角那个“l”说，“我猜测，这应该是当天在我之前离开的那个女孩，她是我们学校的大一新生，姓刘，平时性格内向孤僻，跟同学来往不多。”
楚尧定睛一看，果然，咨询笔记上并没有写罗岁言的名字，而是用一个“l”做标记，有时咨询师为了保护来访人的隐私或方便自己记忆，会用符号来代替对方姓名。
从罗岁言的状态来看，这笔记上面的内容跟她一点也不沾边，但是文件袋封面上清清楚楚写着的“罗岁言”三个字，让她在面对同事们的质疑时无可辩驳。
错上加错，双重失误……楚尧无奈地扶额，“这样吧，由我出面去跟学校解释，替你证明。”
“问题不在这里，”罗岁言苦笑道，“学生处是以考核不通过为由将我解聘的。”
楚尧是个聪明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学校不愿意担负“歧视心理疾病患者”这个罪名，但是也不能留这样一个人做辅导员，因此只能找了个毫不相干的理由将她解聘。如果之后因为楚尧的证明撤销解聘，岂不是坐实了他们之前的歧视。
“而且，我担心事情闹大会引起更多的猜测，”罗岁言两手放在膝盖上互相搓了搓，“我作为一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遇到这种事情尚且会遭到歧视，她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要是因为这个被同学们孤立，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四年？所以，还是请你们的咨询师多多和这个小姑娘沟通，帮助她早日摆脱困境吧。”
说完，罗岁言揉了揉鼻子，故作洒脱地笑了下，“没关系，失去我是他们的损失，我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下了车，楚尧绕到车后取出行李箱递到罗岁言手中，面色依然凝重。
楼下风大，罗岁言冻得打了个哆嗦，颤着嗓子说：“楚老师，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小心。”
“实在抱歉，”楚尧看着罗岁言，郑重其事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份工作。”
……
听到期待已久的门铃声，钱小冉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一路小跑过去拉开了门。
瞧着门外落汤鸡般的罗岁言，她心疼得直叫唤：“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说了开车去接你，你偏偏不要。”
“就你那驾驶水平还敢开夜车？”罗岁言关上门，站在玄关处，解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扔到地上，“幸好你没来，要不然我要错失一个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啊？”钱小冉十分有默契地将她手边的箱子打开，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递过去。
“我先去洗澡，出来再说。”罗岁言抓起睡衣，光着脚跑向浴室。
淋浴开到最大，整个人被包裹在温暖的水幕下，浑身都暖和了起来，热气蒸腾，灯影绰绰，罗岁言眼前忽然浮现出雨雾中那张朦胧的侧脸……
那个人真的很温柔。
呼……水温似乎太高了，她搓了搓脸颊，用力呼吸，努力摒弃杂念。
吹干头发，换好睡衣走出来时，钱小冉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热水和饭菜，是罗岁言最爱吃的海鲜烩饭，“快来，一会儿要凉了。”
罗岁言走到沙发旁坐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干嘛这么殷勤？我有点不习惯。”
“嘿嘿，”钱小冉拉着矮凳往前挪了挪，凑到跟前，“快跟我说说，你抓住什么好机会了？”
“收人钱财，替人解忧，你说是什么机会？”罗岁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热水，跟她直说了，“楚尧邀请我去他那里上班。”
“哦？哦哦！”钱小冉大张着嘴，吃惊地哦哦哦了半天，像一只兴奋的老母鸡，“哇，阿言你这进度，简直了！你可真棒！”
“快吃饭吧。”这夸奖怎么听怎么别扭，罗岁言拿一块薯饼堵住了钱小冉的嘴。
“你好久没来了，咱俩今天晚上挤一张床吧，聊个通宵。”钱小冉咬着薯饼，嘟嘟囔囔地说话。
“不要，”罗岁言回答得十分干脆，“我还是睡客房。”
这套公寓是钱小冉上学时候家里给她买的，钱爸爸心疼女儿，舍不得让娇生惯养的宝贝闺女去挤宿舍，却忘了他闺女胆小这件事。
于是每次一到周末，钱小冉就拉着罗岁言来陪她。
因为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这里的公寓面积普遍不大，两室一厅，主卧倒是足够宽敞，还附带阳台和衣帽间，客卧就有点小，除了床，只有衣柜和飘窗。
从罗岁言第一次来，钱小冉就劝说她和自己一起睡在主卧，但罗岁言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还是觉得客卧惬意自在些。
而且明明是钱小冉硬拉着罗岁言来陪她的，罗岁言却总是趁她不注意偷偷交了物业费，气得钱小冉直跳脚。
关于钱的事情，她们两个从来没有明确讨论过，但是罗岁言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楚尧在路边‘捡’到了你，然后还送你回来？”
“嗯。”
一边吃着饭，罗岁言一边给钱小冉讲了自己最近的遭遇，以及今晚发生的事情。
钱小冉咬着虾仁，疑惑地问道：“如果今天不是恰好碰到楚尧，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认了？”
“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罗岁言吃完了，抽出两张纸巾慢慢擦着手。
“我原本的打算是，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他们咨询中心讨要说法，然后想方设法黏在那里，正好楚尧缺个助理……”在钱小冉面前，罗岁言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钱小冉抱着盘子笑得前仰后合，“没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阿言，有仇必报。”
笑完了又问：“哎，那楚尧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个人啊……”罗岁言托着下巴仔细回忆，“谦谦君子、温柔似水、还很有同情心，整体来说是个非常好的人。”
“不会吧？”钱小冉瞪大了眼睛，“那天你走之后，楚明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楚明诚是谁？”罗岁言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男的，”钱小冉轻咳两声，“就……你雇主。”
“他怎么说的？”罗岁言好奇道。
“他就是个变态！”钱小冉放下筷子，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学着当时楚明诚咬牙切齿的模样，“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冷情冷血、擅弄人心、两面三刀。”
“这……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罗岁言抽了抽嘴角。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反之亦然，仇人嘴里必然是说不出对方什么好话的。
“总之，你还是留点心，擦亮眼睛，别被人给欺负了啊。”钱小冉忧心忡忡地说。
“放心吧，论看人这件事，我还没见过比我更准的呢。”罗岁言笑了。
“叮！叮！”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两声短促的铃音。
罗岁言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一个星期了，进展如何？”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想了想，罗岁言组织好文字，回复道：“已成功接近目标，正在试探中。”
按下“发送”，罗岁言靠在沙发靠背上，默默回忆与楚尧的三次见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一直都没有感应到他的情绪，在他面前，自己那个奇怪的功能似乎被暂时关闭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晃了晃脑袋，自我安慰道，大概是自己心里有鬼，面对他时太紧张，忽略了情绪波动也说不定。
“谁啊？”钱小冉看她神色恍惚，凑过来问道。
罗岁言把手机页面晾给她看----“你那露水情缘。”
“嘶，你有完没完！”钱小冉凶巴巴地呲起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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