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来访
罗岁言迎着来人的目光,脸上笑容纹丝不变,“请问有预约吗?需要帮您联系哪位咨询师?”
对方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问道:“你认识我吗?”
罗岁言被他盯得不舒服,但是能感应到对方并无恶意,因此没有做出任何退缩的动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是新来的?”对方收回目光,径自朝着等候区的沙发走去。
“算是吧,”罗岁言说,“临时带班一天。”
“我没预约,今天正好有时间,想来就来了。”男人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将两条长腿伸直,搭在一旁的矮凳上轻轻晃动,态度称得上是傲慢无礼。
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口罩,罗岁言稍加犹豫后,还是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手边的小桌上,语气柔和道:“他们都在开会,我去帮您叫咨询师过来。”
“不用叫他,”没有任何征兆的,对方突然摘下了墨镜,“我想换个咨询师。”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可以看到他皮肤细腻、浓眉星目,结合口罩下若隐若现的面部轮廓,罗岁言推测,这个男人长得应该很不错。
“你能做我的咨询师吗?”对方问道。
罗岁言摇头,“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助理,没办法帮您做咨询。”
“那就不做咨询,”男人蹙眉,“跟我聊聊天行吗?”
“这……”罗岁言犹豫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擅自跟来访者进行沟通。
男人显然是误会了罗岁言,凉凉地讥笑一声:“放心吧,咨询费我照付。”
“不是这么回事……”罗岁言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和我聊天呢?”
“不知道,看你顺眼呗。”男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伸出一只胳膊搭在靠背上。
罗岁言想了想,聊就聊呗,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于是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吧。”
周内的早上一般咨客不太多,再加上别墅区本就格外安静,因此即使隔着口罩,对方说话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楚。
罗岁言记得实习咨询师说过,跟这位来访者的沟通不是很顺畅,因此已经做好了“随时可能聊不下去”的心理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有着强烈的倾诉欲,毫不顾忌地跟罗岁言倾诉起了自己的烦恼。
说他没完没了的工作,说他令人反胃的同事,最后,说到了他的伴侣。
“我是一个s/m患者……”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忽然沉闷下来,依然扬着下巴,眼神却暗了几分。
“不能这么说,”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罗岁言出言纠正道,“你不是患者,只是这项活动的喜好者,不要轻易给自己贴负面标签。”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
罗岁言说完就后悔了,她不是专业的咨询师,没有单独与来访者沟通的经验,哪怕对方此刻并不是以来访者的身份,自己也不应该如此草率。
短暂停顿之后,男人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态度在无意间收敛了许多。
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听一个男人如此直白地讲述自己的私/密事情,就算不当场翻脸,也难免会觉得害羞或者难堪。
但是罗岁言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没有露出过一丝鄙夷或者厌恶的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男人将烦恼吐得差不多了,暂时安静下来,仰头靠在沙发上发呆。
罗岁言起身重新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男人弯了弯眼睛,用手指示意自己还戴着口罩。
“没关系,这杯水是给你暖手的,”罗岁言问道,“这会儿感觉好一些了吗?”
男人握着杯子的手指僵了一瞬,诧异地抬头看向还没来得及坐下的罗岁言。
罗岁言垂眸看着他,目光轻柔,“一大清早就过来,应该是从昨晚开始心里就不舒服了吧,工作压力很大,私生活不被理解、不被接纳,这种感觉很孤独,因此很辛苦吧。”
男人抱着杯子闷笑了一阵,收起长腿,瘫坐在沙发里,“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话音刚落,罗岁言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几个人正从会议室的方向走过来。
“楚老师,你们开完会了?”罗岁言朝着楚尧迎了过去。
实习咨询师走到沙发旁,对坐着的男人点头道:“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去咨询室吧”
“不用了,今天是临时起意跑来的,我的时间也不多,下次会按照预约时间来,就这样,走了。”男人没有再提起要换咨询师的事,抓起桌上的墨镜戴上,脚步轻盈地转身走了。
前台的位置有人填补了,罗岁言被解脱出来,跟着楚尧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的装修风格与楚尧在麓港的办公室如出一辙,同样的清冷禁欲风,靠墙的位置也有两个大大的书柜,唯一的不同是少了那扇隔间门。
罗岁言看着似曾相识的摆设,禁不住有些疑惑,这边楚尧一个月都未必来得了一次,竟然还需要特地给他留一间办公室?
这位小许师弟,对楚尧可真是敬若上宾啊。
咖啡机的位置也在同样的地方,罗岁言走到跟前,熟练地冲了杯咖啡端给楚尧。
咖啡杯落在桌上的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脱口而出:“楚老师,您该不会是这间工作室真正的幕后老板吧?”
楚尧没说话,神态自若地解开腰间的西装扣子,坐在椅子上,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
罗岁言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坐吧,”楚尧指了下沙发,随手翻开桌上的督导资料,开始说正事,“刚刚聊得如何?”
“您都看到了?”罗岁言问。
“嗯,从他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楚尧说。
罗岁言“哦”了一声,会议室的玻璃大门是可以调节的,刚才估计是设置了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罗岁言坐到沙发上,轻靠着扶手,认真思索了片刻,“其实,只要找到合适的沟通方式,他是一个配合度很高的来访者。”
她一边说话,一边无意识地蜷缩起食指,顺着布艺沙发上的纹路小幅度地摩擦。
楚尧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这位来访者表面看起来狂傲自大,实则内心极度自卑,他试图通过这种特殊的性/爱方式来炫耀自己的能力,展示自己处于上位者的姿态。”罗岁言毫不扭捏,神色平静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楚尧静静听着,目光扫过她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手指上。
“他最大的问题在于口是心非,”罗岁言眯了眯眼睛,努力回忆来访者刚才的情绪变化,“他嘴上说的讨厌,未必是真的厌恶,他说的很好,也未必真的很好。”
“他说厌恶自己的工作,可是传递出来的情绪却是炫耀和得意,他说自己和伴侣关系很好,但却明显有不满和失望。”
“来访者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层层包裹起来,因此导致咨访关系产生障碍。”罗岁言说完了,看着楚尧,等待他的评价。
楚尧没有和她接着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没有睡好吗?”
“没有,昨晚睡得很好,”罗岁言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大概是今天气温回升,有点犯困。”
感应别人的情绪实际上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沉浸在对方的情绪中,被别人的思绪带着走,最后还要从中抽离出来,辛苦程度不亚于攀登一座大山。
“罗岁言。”楚尧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严肃。
“啊?”罗岁言猛地一惊,像上课时被点名的小学生一样,瞬间挺直腰背坐好。
“你在紧张什么?”楚尧目光从她干燥的嘴唇移动到被抠出一个小鼓包的沙发扶手上,“你似乎比来访者还要紧张。”
罗岁言愣了一下,急忙将手指缩回去,揣进衣服口袋。
“我不紧张,”顿了顿,她又改口道,“不对,我是有一点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来访者,所以,这会儿有点没缓过来。”
好在楚尧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刚刚说,来访者对当前两性/关系的感觉是……”
“不满和失望。”罗岁言乖乖回答。
“不满……失望……”楚尧细细琢磨着这两个词,继续问道,“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如你所说,来访者句句都称他与伴侣关系亲密,字字没有提及自己不满,而且他全程戴着口罩,没有面部表情可观察,你通过什么方式判断他的真实感受?”
“就算是再优秀的咨询师,也做不到完全洞悉来访者的内心世界,或是全然接受对方的立场,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尧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几乎看透一切的锐利。
罗岁言僵愣在当场。
她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凭本事感应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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