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宿
楚尧神情淡然地走过来,对罗岁言说,“你先去洗漱换衣服,我来收拾。”
看到默默从身旁溜走的卫斯宇,又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两顶帐篷,罗岁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我们今天晚上睡一间?”
“你有意见?”楚尧看她一眼,抬了抬眉毛。
罗岁言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像有一万只野马奔腾而过。
她是想和楚尧亲近,但是,真没敢想到这一步,这也太……太突然了。
从临时餐桌走到帐篷短短二十多米的距离,罗岁言手脚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摆动,几乎把自己平地绊倒。
没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星星洒满漆黑的夜幕,闪闪烁烁,春日的晚风徐徐吹过,带着山中略微潮湿的气息,一切都刚刚好。
罗岁言抱着膝盖坐在帐篷边,打开通气窗,仰头望着星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披着吧,晚上冷。”楚尧从身后递过来一条毯子。
“谢谢。”罗岁言接过来披在身上,继续抱着膝盖轻轻晃动。
楚尧坐在另外一边,曲起一条腿,手腕随意搭在膝盖上,目光随着罗岁言一起看向夜空。
“楚老师,你不睡觉吗?”罗岁言看了他一眼,问道。
狭小的半密闭空间里,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更加紧密,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罗岁言极力掩饰着,不让楚尧看到自己发烫的脸颊和紧紧蜷缩的手指。
“不敢睡。”楚尧语气平淡道。
“不敢睡?为什么?因为山里……有野兽吗?”罗岁言被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吓到,探出脑袋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夜色下的山林似乎真的有些危险的味道。
“怕你趁我睡着,动手动脚。”楚尧淡淡道。
“……”
罗岁言像是被噎住了,瞪着眼睛,脸颊上的绯红迅速窜到耳后,一片滚烫。
他、他是认真的吗?
他是怎么用那张清冷的嘴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揶揄人的话?
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罗岁言就算想反驳几句,也实在没脸开口,只能呆呆坐在原地,脸颊憋得像一只快要爆炸的粉红色气球。
几秒钟后,楚尧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第一次来露营?”
不愧是楚尧,嘲笑过别人之后,还能轻巧地将话题扯开。
“嗯。”罗岁言揉了揉鼻子,转过脸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今晚夜色不错,聊会天吧。”楚尧从旁边摸出一罐啤酒打开,灌了一小口。
这样懒懒坐着的楚尧比平时要随和许多,但是月光洒在身上,却让他看起来越发清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清冷。
冷是真的冷,好看也是真好看。
罗岁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舔了舔嘴唇,心有余悸地问道:“聊什么?”
“聊聊小时候的事情吧。”楚尧随口说道,看样子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来打发时间。
“小时候啊……”罗岁言吸了一口气,皱了皱鼻子,苦笑着说,“我小时候过得挺无聊的,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
她不太想聊这个。
“随便说说,我想听。”楚尧的声音一直都很温柔,带着点蛊惑人心的魅力。
罗岁言沉吟片刻,仰头看着月亮,慢慢地说:“我小时候是那种很乖很乖的小孩,不喜欢出门,也没有很多小伙伴,挺无趣的。”
“现在倒是很有趣。”楚尧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易拉罐。
罗岁言笑了一下,“那是遇见钱小冉以后才变了的,她那种性格,想不被影响都难。”
“你父母是因为什么离婚的?”楚尧问。
“大概是因为我妈妈的性格吧,”罗岁言眼神一暗,手掌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来回轻搓,“最早的记忆里,她是很温柔的,耐心地教我弹琴,陪我看书,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性情忽然大变,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那时候,我们家的气氛每天都很紧张,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会发火,上一秒和风细雨,下一秒忽然就歇斯底里,我和爸爸在家里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事、说错话。”
罗岁言顿了顿,突然伸手拿过楚尧手里的啤酒,送到自己嘴边,闭着眼喝了一大口。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妈妈变得有些偏激固执,我每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菜、梳什么头发都要按照她的要求来,如果有一处做得不好,就会让她发狂,温柔地抚摸在头上的手掌,下一秒就会变作耳光扇在脸颊上。”
“控制欲?”楚尧皱眉。
“不完全是,我也说不出来,”罗岁言摇摇头,又喝了两口,捏着啤酒罐继续说,“有时候和同学出去玩回来得晚了,被罚站在院子里一整夜,参加竞赛没有拿到奖,抄写错题一百遍,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有一次,我不小心折断了桃树上的一根树枝,妈妈用那根断掉的树枝将我打得浑身青紫……”
“这样的虐待持续到什么时候?”楚尧问。
“虐待?”罗岁言疑惑地眯了眯眼睛,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晃了晃易拉罐,“不,不是虐待,至少我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她认为自己只是对我要求严格而已。”
“我没有考上最好的大学,没有成为一个优秀的、让她骄傲的孩子,归根结底,都是她的要求还不够严格,而我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但她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神经都保持着高度紧张,根本无法正常入睡,最难过的时候,我甚至想过……”
罗岁言突然顿住,摇摇头,垂着眼睛笑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现在对你很内疚。”楚尧还记得上次见到李雁兰时的情景。
“嗯,这几年她的情绪和性格好了许多,只是,那种刻意的关心和补偿性的照顾,让我仍然不舒服。”
“可以理解,”楚尧拿走了罗岁言手中被捏得奇形怪状的易拉罐,怕她划伤手,“可是,当时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着爸爸离开呢?”
“因为她很可怜,”罗岁言埋下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闷声说道,“爸爸受不了家里的气氛,选择了离开,我却做不到撇下她一个人。”
“他们离婚后的第一个暑假,我满心欢喜的去找爸爸,以为可以暂时逃离那个压抑得喘不过气的家,可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加可怕的往事,她猛地咬住嘴唇,缩着肩膀轻轻抖动。
楚尧叹了口气,倾身上前,跪立在罗岁言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对不起,我不该谈起这个话题。”
罗岁言抽了抽鼻子,低声呢喃,“没关系。”
这些事情在她心里憋了许多年,一直找不到人可以说,借着夜色和酒精催发的勇气,彻底倾诉出来的感觉其实很轻松。
只不过,一场多愁善感的倾诉过后,内心萌生出些许坦诚相见的羞耻感,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感觉到楚尧的手掌还在自己头顶安抚般地按着,罗岁言尝到种骑虎难下的滋味,一时间找不到能够结束这种尴尬局面的台阶。
她悄悄动了动脚,打算假装不经意地从楚尧身边挪开,不料,一股电击般的麻意瞬间从脚尖传到膝盖,整个下肢一软,人就结结实实摔到了楚尧臂弯里。
这个、该死的、脚麻……
“这是……困了,还是醉了?”楚尧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罗岁言干脆闭上眼睛,歪头倒在楚尧怀里假装不清醒。
楚尧看着怀里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他原本只是想聊聊天,不知怎么就聊成了眼下这个状态。
而且,一罐啤酒而已,真能把人喝醉吗?
迟疑片刻,他像哄小孩般低声问了句:“去睡觉吧,好不好?”
罗岁言求之不得,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使劲点了点头,“嗯……困。”
轻手轻脚地将罗岁言安置好,楚尧松了一口气,检查好帐篷各处,安静地躺在了另外一侧。
深夜的山里,四下一片静谧,没有灯红酒绿的喧闹,只有柔和的呼呼风声。
罗岁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躺了很久,直到听见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帐篷上方挂着一只昏黄的顶灯,勉强照亮这方小小的空间。
楚尧侧躺着睡着了,光影映衬下,他侧脸的线条清晰而明朗,鼻梁显得更加高挺,低垂的睫毛看起来十分柔软。
罗岁言静静凝视着他,眼神放肆地扫过他脸上每一处棱角,刚刚喝下去的那点酒精此刻才真正发挥效力,进入身体,侵入大脑。
反正已经被楚尧盖了“喜欢动手动脚”的印戳,倒不如坐实这个罪名,也不算白白受冤。
想到这里,她撑着胳膊抬起上身,小心翼翼地将头凑过去,屏息片刻,轻轻将嘴唇落在楚尧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然后迅速后退,缩回睡袋里,转过身蒙住了头,压下雨点般剧烈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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