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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个朋友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拿上门禁卡,一个人返回203病房。

        女人不再喃喃自语,也许是药物效果,也许是累了。恢复平静的她和那天在竹林前遇到时别无二致。

        是镇/静/剂。

        他翻看着电子记录问道:“你和高千林是什么关系?”

        “那你呢?”女人反问。

        “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你觉得他会是你亲生父亲吗?”

        “万岭”沉默着,这个问题他无法代她回答。

        “不,他不是。是他骗了你,还是你自己骗着自己?”

        女人朝“万岭”瞪着大大的眼睛,神秘地笑着,仿佛只要一眼,就能看破眼前小女孩独自藏起的所有秘密。

        “我认识高千林的时间比你久太多,他是怎样虚伪、不择手段的人,我比你清楚太多。”女人越发咬牙切齿。

        她望着窗外的爬山虎,像透过岁月尽头找到那段早已丢失的最不愿想起也最绝望的日子。

        “千林万岭,她真是…真的好爱他。可惜了。”

        “我出生在山上,所以取名叫岭。”

        “山上?咯咯咯……谁告诉你的?我们可怜的万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年轻医生的眉间逐渐显露出不耐烦。

        “你的亲生母亲是谁,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郁付钦听她故弄玄虚许久,越说越离谱,拉上窗帘就打算走。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你放我出去,我告诉你谁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女人脸上又显现出癫狂的征兆来。

        “你说出杜总想听的话,他自然会放你出去。”

        “不,我不要。我受够了!我没有病,病的是他!”

        “是啊,病的又不是你。”郁付钦看着又癫狂起来的女人,神色冷漠吐出怜悯的话。

        “你可怜我?哈哈哈哈……万岭,最可怜的就是你。知道为什么万虹要养你吗?因为,她才是害死你妈妈的凶手。二十五年前,让她离开这里的事故,那天晚上,你妈妈就死在这里,就在这栋楼里。”

        “万岭”头皮发麻,不受控制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提及的那场事故,多年前只在调查万岭的报告上一笔带过。

        郁付钦只能回到档案室,一份份自己翻过去。但是翻遍所有住院医生的档案都没有找到万虹的名字。

        “万虹医生啊,她是在这里工作过没错。但她不负责住院病人的治疗,高院长也是。他们当时有一个项目在做,现在底楼封闭的实验室就是给他们用的。”

        好在还有一个开院就在这里工作的医生给出了一点线索。

        “还有哪些人?当时那个项目的参与者,现在还有留在医院的吗?”

        “秦秧,秦医生。当时高院长从他实验室就带了这么一个人进项目。秦医生可牛,他偶尔空着的时候还会帮我们忙。”

        “他俩后来不是都离开了吗?”

        “是啊,谁能看出来他俩居然好上了。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实验室呢?现在还能进去看看吗?”也许里面会有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惜医生摇了摇头。

        “我记得他们离开前,底楼实验室就关停了。而且没过多久,高院长姐姐在五楼离世,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医院。”

        “高院长姐姐?”越来越多熟悉的名字被提及。

        “是啊,当年传说vip楼是专门扩建给他姐姐用于疗养,五楼一整层都不是普通病房。”

        “那你还记得那个项目名字叫什么吗?”

        “这还真帮不了你,高院长做的项目对外都是保密的。”

        要告诉万岭吗,这现在这种情况下?说还是不说,还真是个问题。

        回到家,赵翛已经坐在摇椅上等“她”吃晚饭。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头脑风暴一天的他想上前抱住她,和往常见面一样。但现在他不是他。

        他只能克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后脑勺。

        “洗手吃饭。换了新环境,还顺利吗?”赵翛起身去厨房热菜。

        “嗯,还挺顺的。你呢?”他跟在她身后,打开电饭煲盛饭。

        “我从医院送饭回来的。他可以下床稍微走动,就是……”

        就是像变了个人。

        “她怎么了?”不会做了什么幺蛾子事吧。

        “没什么,大概我在那里他不自在。又不想在我面前示弱,最近都不怎么开口说话,成天就躺着睡觉。”

        “他应该是怕耽误你工作。”还好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嗯,所以明天我再去看看,后天就回去上班了。毕竟也耽搁好久,老让同事帮忙我也过意不去。”

        赵翛边说着,边往汤里撒上一把香菜碎。今晚喝杂菇豆腐汤。

        “对了,包里有给你的东西。说让你把公司的事好好收尾,直接邮件发给陈秘。”

        是陈秘按要求整理的每日报告,终于,他可以好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就这样,白天在档案室搜寻神秘项目的踪迹,下班按时收来陈秘发送的每日报告。回家陪翛翛吃完饭做好家务,再回房间处理到后半夜。日子有条不紊得过着。他倒是越来越没有初换身份时的焦虑,反而越发习惯起来。

        他这边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而复工返回岗位的赵翛显然不这样觉着。

        回到办公室当天她起了个大早,她以为自己又会是第一个到办公室,但打开的门透露已经有人早一步踏足。

        难道是保洁阿姨?

        “早啊,阿……”

        她招呼只打了一半,笑容还来不及褪去。

        大清早的薄雾笼罩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他拿着喷水壶,正在给窗外的栀子花浇水。

        “早。”他闻声转过头来,回了句简单问候。

        入秋的风裹挟着寒露吹入室内,外面开始稀稀拉拉下起小雨。她紧了紧针织外套,打了个寒战。

        “下雨了。”男人将窗边的花花草草收进来,关上了窗户。

        本就安静的办公室一下进入到被按下暂停键的世界里。

        他没有再和她说话,自然地在窗旁位置上坐下。

        而她也坐回自己的位置,在他的斜对角。

        桌上没有什么积灰,大概是她的好心邻座昨天帮她打扫过。高高堆起的资料,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她开始动手整理起来。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一滴滴猛烈地砸向窗户。

        大概是遇上城市堵车,本该陆陆续续进来的同事仍不见踪影,办公室内还是只有他们两个。这里就像被大雨围成一座孤岛,而他们,被困在这里。

        随着雨势变大,办公室慢慢变得昏沉。

        “啪”有人打开了灯,白炽灯管发出“呜呜”的鸣叫,世界一下又变得明亮起来。

        “这么暗你们也看得见?不怕眼睛看坏了。”

        终于,有人进来。

        脚步一声接着一声,喧嚣打破沉寂,给这里重新注入人气。

        “舍得来上班了?你男朋友出院了?”坐她旁边的是大学舍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何愫之。

        “还没,哪有那么快。”

        “你可真行,把几年的假都休了。我这几天累的跟狗一样,要不是有主任替你兜着……”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何大人辛苦,我请客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小赵,过来。”说曹操曹操到,主任正朝她招手。

        “主任。”

        “回来了,一切都好?”

        “都好,谢谢主任。”

        “来小赵,跟你介绍一个人……”

        …………

        大学期间,不善人际交往的赵翛仍没有学会怎么交朋友。即使是天天见面的室友们,只维持着淡淡的关系。

        所幸学校里还有万岭陪着。作为医学生的万岭只是偶尔闪现,更多时候,一起吃饭的是同样没什么朋友的郁付钦。

        与何愫之的友谊来自一场出轨劈腿事件。

        “她怎么了?”刚从图书馆回来的赵翛就看见趴在桌上哭的下铺。

        “哎,别提了,她男朋友在国外劈腿被抓了。”

        “国外,这怎么抓到的?”

        “当然是通过男生的社交网站。”

        对此毫无研究的赵翛迟疑片刻,坐到那个女生旁边:“你能教教我怎么用吗?”

        “啊?”上一秒还在旁边为渣男痛哭的何愫之听到后,一下子八卦起来,挪到赵翛旁边“怎么,你也要看你男朋友?”

        “一个朋友。”

        “来,我们先注册一个账号,你的邮箱……”

        何愫之过分热情地手把手指导赵翛如何使用。

        确认注册后,赵翛慎重地敲下一个名字,网页很快就显示出最近那个人的踪迹,毫无保留。

        顺着时间线,可以看清他的所有动向。像他寄来明信片中说的那样,各国旅行,赶ddl,和舍友们办趴,带多比散步,是那样忙碌和充实。离开她之后,他依然还是别人的焦点,熠熠生辉。真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连用真实姓名都不敢,生怕留下蛛丝马迹的赵翛,没有多做停留,旋即注销了社交账号。

        在夜晚卧谈会上,大家大着胆子跟平时都不参与八卦的赵翛提问。

        “你刚刚搜索的是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张口就来。

        “切,骗鬼呢。”

        “对啊对啊,别糊弄我们。你看何愫之都那么惨了。”

        “问就问,别带上我好吗?”

        灯熄灭了,没有人可以看清上铺女生的神色,当然也看不出她胸腔内膨胀撑开的酸胀。

        “拿第二名的时候,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

        “哎呦诶,居然是暗恋对象。”

        “学习又不是生活的全部。”

        “对啊,你就是滤镜太重。”

        “但这是我唯一引以为豪的东西。”

        何愫之当年并不明白,什么样的男生能让赵翛这种看上去孤傲的人都难掩自卑,直到这个男生站到她面前。

        “大家好,我是穆鼓,来自卡尔森研究所,主要利用数字化工具进行人文历史研究。”

        顶着一张花瓶美人的脸,从qs排名前10的本硕毕业,就职于顶尖的专业机构。不是只会考试的书呆子,无论研究所里的各位大佬,还是对他不服气的原项目负责人,不到一周他都能轻松搞定,更不要提一到休息时间就围坐他旁边的小迷妹们。

        天生的人际关系专家。

        “来,跟你介绍一个人。小赵,这是卡尔森研究所的穆鼓,这次来是协助我们……”

        “你好,穆鼓。”

        “赵翛”

        他们像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那样,互通了姓名。

        和第一次偶遇的自我介绍不同,他戴上疏离的笑容,客套专用。

        午休,憋了一上午的何愫之拿胳膊撞了撞闷头写报告的赵翛,小声问道:“喂,这就是你当年在网上偷窥的那个人吗?”

        “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是,这样的人搁谁谁都自信不起来,”何愫之看着对面正请整个办公室喝秋季特调的穆鼓调侃道,“和你那个臭脾气的郁付钦比起来,简直是天使啊。”

        是啊,她早就知道穆鼓是天使。

        但天使坠落人间,只会变得不幸。

        “给你们的。”天使端来两杯咖啡。

        “谢谢。”何愫之忙摆出客气微笑接过来,大饮一口。

        “是榛果的啊,哈哈哈,真不错。”

        一直没抬头的赵翛笔尖一顿,蓝色墨水在纸上洇开。

        “怎么,不喜欢吗?”穆鼓带着无辜疑惑眼神问道。

        “啊,不是不是。是赵翛她,她有点坚果过敏。”

        “是吗?不好意思,下次我点别的吧。”说着拿起赵翛桌上那杯,送给隔壁桌的女同事。

        何愫之凑过来:“他不知道你坚果过敏?”

        赵翛没搭理她,继续奋笔疾书。

        “我收回那句话,还是郁付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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