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猴娃儿赶到瑞丰酒店的时候，门口的迎宾员告诉他，佛山醒狮的萧师傅一行人昨天上午已经走了。明明已经不抱希望，听到结果，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天地之大，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去哪儿？
“不过，那个男孩一直在等你哦，被他爸爸拽上车，还哭喊着你一定会过来找他，你们是不是很好的朋友呀？”
现在想想那个孩子悲痛欲绝的哭声，迎宾员不得不感慨一句，小孩子的友谊真好啊。
“他真是这么说的？”猴娃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是真的哟，叔叔不会骗你的。”
“叔叔，那你知道咋去佛山吗？”
短暂的沉默后，猴娃儿下定决心，他要去佛山。
去找那个醒狮小子，想知道他口中那个漂亮的地方有多漂亮，还想赚钱养活自己。
向迎宾员打听完坐火车去佛山的注意事项后，猴娃儿立即往家赶。
趁没人看见，打包好衣服，再装几个土豆，拿上平时装水的塑料瓶。
先到河边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然后将土豆煮熟，塑料瓶里再灌满水。
一切准备就绪，猴娃儿回头看了眼生活了十二年的大山，摆摆手，不带一丝留恋。
去往火车站的路上，恰好碰到前天一起卖菜的大爷。
听说他要去火车站找奶奶，大爷便骑车捎带他一程。
火车站人山人海，猴娃儿不识字，也不知道检票口在哪里。
迎宾员叔叔说了，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坐火车。
他先在人群中遛了一圈，看看哪些人是去佛山的，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对很面善的中年夫妇身上。偷偷跟在夫妻俩身后，假装是他们的孩子，人家去哪儿他也跟着去哪儿，还不能跟太紧，会露馅。
跟着夫妻俩在候车区等了有一会儿，广播里传来“开往广东佛山的火车开始检票，请各位旅客带好行李到1号检票口检票”的声音。
周围的人陆续动身，猴娃儿也不着急，等夫妻俩起身后他才跟上去。
正值返程高峰期，人流大，检票员见猴娃儿身高不足一米二，只当他是旅客的孩子，也不做多想，便放他进去。
猴娃儿没见过火车，从检票口进来，眼前像毛毛虫一样望不到头的绿皮火车，对他来说充满了新奇，但他不敢东张西望，怕跟丢。
顺利上了火车，车上人更多，过道里挤满了人，下不去脚的那种。
夫妻俩没有买到坐票，只能找个过道窝着，猴娃儿也找了块地猫着，饿了就吃煮熟的土豆，他怕尿裤子，不敢多喝水。
后面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他太小了，被挤在行李中间，一直到了佛山都没人发现。
从火车站出来，面对四通八达的水泥路，猴娃儿又犯愁了。
这里的马路很宽，很干净，路边还种了很多漂亮的花。
楼也很高，一栋接着一栋，仰头都望不到顶。
哪哪都很漂亮。
那个醒狮小子说的漂亮的地方又在哪儿？
此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猴娃儿急忙躲到一家店门口。
蹲在地上，双手支着下巴，看着茫茫雨幕很惆怅。
“小朋友，快进来，外面雨大。”饭店老板娘刚开门，就瞧见有个小孩蹲在门口，急忙将他拉进屋：“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啊，爸爸妈妈呢？”
“阿姨，你知道佛山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在哪里吗？”猴娃儿撩起上衣胡乱抹了一把脸，丝毫不在意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很漂亮的地方？”老板娘被问懵了。
“怎么了？”饭店老板从后厨出来：“这谁家的孩子？”
“这孩子说要找佛山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饭店老板也一头雾水：“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啊，你还记得家附近都有什么吗？”
“起开，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
老板娘一脸嫌弃的推开自家老公，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阿姨，我记得的，我要找萧师傅，醒狮的，就是在铁柱上跳来跳去的那种。”担心对方没听懂，猴娃儿边说边比划起来。
“肖师傅？醒狮的？”饭店老板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附近的话，我记得长安街那边的忠义狮馆，馆主就姓肖，会不会是那儿？”
“没错，就是那里。叔叔，你知道咋去吗？”
迎宾员叔叔说的就是萧师傅，他没记错，一定是那个小子他们的狮队。
“老徐，你先送孩子过去吧，瞧把这孩子急的。”
老板娘递给饭店老板车钥匙，见猴娃儿浑身湿哒哒的，她又转身回屋拿了条毛巾出来，细心帮猴娃儿擦干。
冰冷的触感下是硬邦邦的骨头，完全摸不到肉。
这孩子太瘦了多年求子未果的老板娘心疼得鼻子直发酸。
毛巾轻轻在身上擦拭。
心，暖暖的。
这是猴娃儿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巴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紧追随着老板娘温柔的目光，鼻尖隐约传来淡淡的香味。
这是不是就是妈妈的味道？
他依恋着，想要获取更多，张开手又黯然收了回去。
他是荡/妇的野种。
她也不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早就不要他，跟着奸/夫爸爸跑了。
“谢谢阿姨。”
猴娃儿恋恋不舍退出温柔的环抱，跟着饭店老板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回头，老板娘正朝他摆摆手，脸上是温柔的笑。
猴娃儿顿时感觉心里好像开了一朵花。
暖暖的，又美美的。
还没到忠义狮馆，咚咚锵的锣鼓声就已经先一步传进耳内。
“忠义狮馆的狮队以前也是很强的，是佛山排名第二的肖家狮，我们这逢年过节有时候也会找他们。小朋友，你跟肖师傅是什么关系啊，怎么都没见过你呀？”饭店老板边开车边问。
他家饭店开张的时候，请的就是忠义狮馆的狮队。馆主肖师傅是佛山本地人，60多岁高龄了，一个人撑着整个狮馆很不容易。
听说肖师傅的家人都在广州，平时很少回来。他印象中的肖家人大都白白净净，很有文艺范，这个黑黑瘦瘦，跟个乞丐似的小孩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哦，嗯。”猴娃儿含糊不清应和几句，压根就没听清饭店老板在说什么。
头一回坐车，他有些反胃想吐。又担心把人家的座椅弄脏，他只敢稍稍坐在边沿，车一晃，他也跟着往座椅下滑，全靠两条腿在撑着。
注意力全在肚子和腿上了。
忠义狮馆里，师哥们两两组对，配合鼓乐练习较高难度的上桩动作，师弟们则在一旁练习醒狮的基本步法步形，不敢有一丝怠慢。
肖师傅不苟言笑，要求特别严格。谁的动作稍微有点出入，就要不停重复练习。有时单是一个简单的行礼步，都要练习几十遍。
徒弟们都有些怕他。
猴娃儿跟着饭店老板进来时，肖师傅正给徒弟们做示范。一身中式盘龙武术服，落脚轻盈有力，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肖师傅，这孩子要找您，我就带他过来了。”
饭店老板笑着打了声招呼。
“找我？”肖师傅看向猴娃儿，对这孩子完全没印象。
“我是来当狮头的，有个男孩要我过来找他。”
猴娃儿大声应答，视线扫了眼四周。
没看到那个跟电视明星似的醒狮小子，就连他的师哥们也没见着。
清一色的陌生面孔，让他有些心慌。
“男孩？”肖师傅回头，徒弟们纷纷摇头。
“小孩儿，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的徒弟都在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十几双大大小小的眼睛，全都疑惑的看向他。
猴娃儿这下是真的慌了。
难道不是姓萧？
是他听错了，还是迎宾员叔叔记错了？
“辛苦徐老板跑一趟，这孩子应该是弄错了。”
肖师傅略表歉意向饭店老板点了下头。
别说是弄错了，就算是真的，他也不可能收这孩子当狮头。
太瘦了，估计都没狮头重，更别说是举狮头了。
“没事没事，这孩子一大早蹲在我家店门口，说要找醒狮的肖师傅，我以为是找您，就带他过来了。”徐老板笑着连连摆手，弯腰看向猴娃儿，安慰道：“小朋友别担心，叔叔带你去找警察，警察叔叔一定会带你回家找爸爸妈妈的。”
“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猴娃儿推开徐老板，双手双脚死死抱住一根桩柱，拼命摇头。
奶奶不在了，他要是回去，爸爸一定会打死他的。
就算跟大人们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他们只会骂他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要不是老实善良的爸爸收养他，他早就死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不管怎么劝说，猴娃儿就是死死抱着桩柱不肯撒手，一个劲儿说着“不回去”。
怕伤到孩子，他们也不敢硬扯。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报警。
警察很快就过来。
猴娃儿这次也不闹了，低头抱着桩柱，无论他们问什么他都是一声不哼。
“肖师傅，您看要不这样，先让孩子住您这，一查到这孩子的来历，我们就来接他？”
头一回碰到这么倔的孩子，陈警官也是没撤了。
肖师傅在这一带的声望很高，他们也放心让孩子暂住在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孩子的来历。
“只能先这样了。”肖师傅倒是无所谓。
徒弟们都是附近的孩子，训练完就各自回家了。狮馆就他一个人，多个孩子也占不了多大地儿。
等众人走了之后，肖师傅看着一言不发的孩子有些头疼：“小孩儿，你为什么想当狮头？”
“我想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猴娃儿脱口而出，不带一丝犹豫。
完了！
忠义狮馆一众师哥师弟们齐刷刷捂住脸。
果然下一秒。
他们师傅的脸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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