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祈愿景
盘须儿、凶兽群、许洛,甚至包括青牛大车里的寄奴,动作齐齐停顿,然后便陷入到遮天蔽日的幻象中……
这是一处典型的普通大燕百姓院子,天南地北随处可见。
东西两边厢房再加上主屋,前方围了个小院子,有水井、秋千、破桌椅, 墙角处还种了些花果葱白。
许洛看着手中破烂柴刀发愣片刻,然后上下打量起现在这具结实身体。
这回他倒没有不能掌控身体,可是一抬手,手中柴刀便顺着僵硬轨迹砍在下方圆木上。
他机械的抽出柴刀再次砍下,还是一模一样的轨迹,就好像他所有的动作, 都已经被人设定好,他要么不动, 一动就得按着原本轨迹行动。
“青郎, 你已经忙活许久,不如停下休息一会?”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袅袅走近,不等许洛回答,她便已经心疼的用手绢擦拭着他额上汗珠。
许洛顺手将劈好的木柴收拢到一堆,这才抬头轻笑出声。
“娘子有孕在身……”
说到这里,他声音猛得停顿下来。
眼前这妇人面容明明极其陌生,可此刻在他眼中却是变幻不定,有时是寄奴、有时竟然是古惜夕。
许洛心里一凛,这鬼东西幻象竟能引动他心神。
他瞬间将灵识收缩,任由这具身体自由发挥,果然妇人又变成一张完全陌生的俏丽面孔。
男人一开口,脸上就自动挂满温柔笑容,还接上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你自己还需要多加些小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担心的扶着妇人往屋里走去。
在这短短几步路,许洛尝试过好几次,他可以随意停下男人任何动作,可是只要再重新开始, 又会自动接上刚才断开之处。
就像一部正在播放的电影, 他可以暂停,但想要知道大结局,就必须老老实实演完。
这场祈愿景好似再没有其他人,连那些同时陷入的凶兽、盘须儿都不知踪迹。
许洛两人每天就是按部就班,沿着别人划好的轨迹生活着,吃饭、劈柴、休息……
这夫妻俩明显生活极其窘迫,家中使用的器物、吃食也只是勉强将就。
而两人最主要的话题,便是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而且是一对孪生子。
随着时间过去,妇人的肚子也愈发显怀。
可是许洛却感觉到妇人好似有了心事,再没有刚出现时那般快活,他知道关键节点应该要来了。
果然有一天他又机械似开始劈柴时,妇人走过来却没有给他擦汗,反而忧心忡忡的坐在他身边长叹出声。
“青郎,你说奴家肚子里是男娃还是女娃?”
许洛一愣,第一反应就是男娃女娃不都是一样么?
可遂即反应过来,这可是在绝灵域,自己这种想法才算是大逆不道。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种封建落后时代, 男丁的重要远远超出所有人想象, 便何况,他现今也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也轮不到他有什么想法。
“嗯…我觉着应该是男娃,百草药铺王医师不是已经看过了,你还在那担心什么?”
果然自男人嘴里吐出的话,没有出乎许洛的预料,可是妇人还是愁眉不展。
“王医师也只是说有七八成把握,那万一要还是女娃那可咋办?
你眼看着已过不惑之年,奴家身子又不争气,这费去多少银铢、心血才怀上的,若是此次不成,那家里这窘况可没法再去抓药调养进补。”
许洛察觉到这具壮实身体微微一震,显然这番话是真切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可男人马上又反应过来,赶紧温声安慰。
“这些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你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放宽心,将身子养好,好给我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妇人虽还有些郁郁不乐,可在男人的安慰下还是强自挤出笑容。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在这天深夜,妇人房中发出一连串凄厉惨叫,男人满脸焦躁在门外慌乱徘徊,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般。
“啊……”
“用力…看到头了,白三娘再加把劲……出来了…”
“呜、哇哇…”
随着稳婆的惊喜大叫,一声嘹亮的婴儿哭泣自房中传来。
男人朝着房门处急奔几步,又强行停住,双手握成一团都捏得青筋根根凸显他都没有在意。
生下一个新生命,妇人的哭喊并没有停止,反倒是愈发凄厉,只是声音却越来越弱。
她怀得是一对孪生子,这生第二个妇人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常说女人生娃,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趟,何况这妇人还要走第二趟。
房里稳婆还在那里不停安慰鼓劲,可妇人已经开始声嘶力竭,不时发出如同被扼住脖子般的抽气声。
门外男人脸上开始变得恐惧紧张,身体如筛糠般剧烈颤抖,额上汗珠滴滴淌下。
他不自禁的伸长脖颈朝着房里张望,哪怕明知隔着道木门什么都看不到。
“用劲…啊…白三娘,可千万别睡,想想孩子…”
随着稳婆的一声声呼唤,妇人仿佛激起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哭喊出声。
“我的孩子……啊…夫君…奴好痛……”
男人只觉得那哭嚎声,就好像一根根针扎在心尖上般,他再无力支撑身体,双手死死抱头蹲在门外,还不时握拳使劲砸脑袋。
此刻的每一息,都好似让人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咯吱,房门一下子被拉开,一个身材粗壮、满脸大汗的老婆子抱着个梅花襁褓出现在男人身前。
“青四郎别怪我,这趟活老婆子尽力了!”
男人仿佛死刑犯听到判决书般,一屁股瘫在地上,嘴唇上下张合打颤勉强吐出几个字。
“我婆娘、婆娘怎样呢?”
稳婆一愣,才知道自己的话明显让男人误会了,她擦擦快要流进眼里的汗珠,将手中襁褓递过来。
“放心,白三娘命好熬了过来,只是精力损耗过多,再加上失血暂时晕睡过去了。
可是、可是肚子里两孩子却只生下来一个,还是个千金,你看看。”
男人长长吁出一口气,怒目瞪着讪笑不已的稳婆,可看着那小小襁褓,最终捏紧的拳头又骤然松开,小心的接了过来。
看着那张皱巴巴的丑陋小脸,男人下意识浮出一抹欣慰笑容。
可随着稳婆的话吞吞吐吐说完,男人脸上笑容逐渐变得有些生硬。
稳婆还在那里习惯性的说着恭喜吉利话,可没注意到在烛火照耀下,男人神情越来越难看,最后甚至有些狰狞可怖。
他猛得伸手出攥住稳婆衣领,将她拖到眼前。
“怎么是个女娃,你个老不死的在捣什么鬼,王医师明明说得是带把的!”
稳婆先是被男人突然暴起吓一大跳,可反应过来后就立即破口大骂。
“好啊,青四郎你这个没良心的,说得什么胡话?
当年你这混帐,都还是老婆子从你娘肚子里抱出来的,我花稳婆的名声……”
可说到这里时,她看到了此刻男人脸上,那已经好似要吃人的凶恶表情,剩下的话顿时卡住了。
稳婆嘴唇蠕动几下,又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
“倒也有个男娃,可那孩子命不好,出来时、出来时就、就没了…”
没了、没了……
男人只觉得脑子轰隆一下炸开,稳婆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眼前视线仿佛变得有些颠倒,只看见两瓣血盆大口在上下张合,好似正是这张嘴把自己儿子给吞了一般。
他鼻间开始喘着粗气,粗糙大手下意识捏紧,他想要阻止那张血盆大口再说话,让它将自己儿子吐出来。
果然随着时间过去,那张血盆大嘴越张越大,好像在吞吐着什么。
就在这时,房里传来一声熟悉至极的虚弱呼喊。
“青郎…让奴看一眼孩子。”
这声音终于让男人恢复了几分神智,看着已快要在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稳婆,他连忙赶紧松开手,后怕的连退了好几步。
若是没有妇人那声呼喊,只怕这花稳婆真就会死在他手里。
“嚯、嚯…呼…”
稳婆擦拭一下眼角淌出的泪水,满脸劫后余生,手指颤颤巍巍指着男人,张牙舞爪怒骂。
“你个短命鬼,是想吃席了?
杀人要偿命的,你个没良心的,枉老婆子自小看着你长大……”
男人也知道自己刚才着实是鬼迷心窍,被骂得连头都不敢抬,索性用襁褓挡住羞愧面容。
幸好,这时房里又传来了妇人焦急呼唤。
男人脚步动动又停下,朝着稳婆鞠躬行礼,小声小气结巴出声。
“花婆婆…我刚才是气极攻心犯癔症了,当真该死,你老小心身体,别生气……”
花婆子看着他这副愧疚模样,想到刚才那个还没来得及眼开眼的苦命孩子,心里顿时软下来,虚抬的手没好气在男人脸前空抽了两巴掌。
“混帐小子,还不快滚进去看下你家婆娘!
当真是个短命鬼,老婆子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家的……”
她还在这里心气不平、絮絮叨叨,男人则自知理亏,如蒙大赦般往房里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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