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琴师
奚东嗤笑一声，觉得沈小檀的话可笑极了。
“你在质疑分盟主听错了命令，怎么，难不成你比分盟主更清楚‘那位’的想法？”
“就是，盟主从未在修仙界露过面，神出鬼没，根本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你说是吧，分盟主？……分盟主？”
也许是气氛严肃起来，分盟主不再叫沈小檀“小姑娘”，而是改口以道友相称。
“道友，我们盟主的命令确实是……讨伐姑冼。”
分盟主先前神色余裕，此刻却是神色动摇。声音在众人听来，有些失了底气。
他擦擦脑门上的汗。
盟主在传声坠中命令的是“救下被掳走的考生”，那正常人的理解肯定是，救下被姑冼绑走的小姑娘=讨伐姑冼啊！
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是吧？！
可这小姑娘几句话，越说越让戚晓峰怀疑起自己来。
她有理有据，律条背得还熟练，比他还像分盟主。
难不成盟主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真的只是让自己救人，没有讨伐姑冼这一挂子事？
沈小檀沉静伫立，面色认真，不似随口指摘。
她下结论道：“仙盟向来不找十二妖兽的麻烦，众人皆知。你若不信，再联络他问清楚。”
分盟主心中虽然怀疑，但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故作冷声：“你这小辈，盟主哪是这么容易便能联系到的？”
不过说归说，确认还是得确认。
他不情不愿拿出传声坠，一边耳贴坠子，一边朝沈小檀道：“肯定联系不上，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玉坠亮了二十下，闪的悠悠晴空蓝，这是仙盟中，下属同盟主联系时特定的颜色。
奚东冷哼一声。
“我看那位是不会接了。”
“盟主事务繁忙。说不准将众人的联络都屏蔽了，否则一天得接多少通联络？他有八个耳朵也不够用！”
修仙界的传声坠，一般在三十下便会自动挂断。
现下已闪了二十六、二十七下。
分盟主摒息而待。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传声坠那头毫无回应。
分盟主咳了两声，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你看，果然联系不上，还是乖乖让我们把姑冼抓起来吧。”
姑冼在树干上磨着爪子，火上浇油道：“呵，打就打，谁怕你们不成？”
“……”
沈小檀伸手止住戚晓峰收回传声坠的手。
“传声坠给我，我来拨。”
“别开玩笑了，传声坠这种私人之物怎可能给你？！”
里面可是存着各种人的联系方式，上至仙盟盟主，下至他道侣，给别人看不是乱套了么？
也是，沈小檀心中暗自点头。
她昨晚便想到，仙盟中人的传声坠不会轻易给她的。
此路不通，沈小檀于是退而求其次看向颜玉书——腰间那一大串昆仑玉挂件。
这次入门考核的玉坠皆是颜玉书刻的，听说他还为此苦练了一番雕工。
不过成效显然不太行。
沈小檀朝颜玉书伸手：“传声坠借我一用。”
她脑子里想着事，和颜玉书说话不经意间就用回了前世的大师姐语气。
颜玉书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冷哼一声，把腰间那一大串白玉葡萄似绑在一起的玉坠解下朝沈小檀砸来，像一堆凶器。
众人：……
众人：……？！发生肾么事了！！
这小姑娘无门无派，修为又低，怎么话里话外，听起来跟颜玉书认识多年似的？
颜玉书是什么人物，元婴末期修士，逐日宫这届弟子中，仅次于沈小檀的第二人啊！
而且他性格出了名的不好惹，这小姑娘理所当然地一伸手，一说话，就大开口要人传声坠，若是往常，颜玉书不上剑揍人就不错了。
他怎么还真乖乖把传声坠扔过来了？
众人都十分惊悚地看着沈小檀。
沈小檀完全没接收到众人快溢出来的惊讶。她从昆仑玉的小挂件中挑出一个，那是个圆润环佩，线条柔滑，明显跟其它那些丑物不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是它了。
沈小檀朝环佩注入灵力，环佩开始忽闪忽闪。
……
这块传声坠落在颜玉书身上，有沈小檀的原因。
前世沈小檀陪一群师弟师妹历练完，被强拖着去飞星楼听曲。
飞星楼是垣京最大的酒楼，仙门世家的聚会场所通常都指派在那儿，是垣京久负盛名的地标之一。
而飞星楼琴师的琴技天下无出其右，只是众人不知他姓名，便叫他“飞星楼那个琴师”。
而对沈小檀来说，琴师也是阿兄挚友，是将不悔剑托付给她，指导她何为正道的前辈。
结果宴席之上，某个喝醉的乐修师妹冲进珠帘，抱住琴师的大腿，说高山流水知己难寻，说要不到琴师的联络方式她就不起来。
琴师对客人充满笑意，然后十分礼貌地拒绝了她。
结果那位乐修师妹哭着被沈小檀拉起来的时候，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坏了琴师的琴。
沈小檀和琴师相熟，所以虽然听不懂这位琴师喜好的雅乐，但她知道那把琴……拥有一个乐修师妹不太赔得起的价格。
结果一行人全（被迫）收下琴师黑着脸送来的玉佩，用来联系他们还债，同行的人里，碰巧也有想和她约架的颜玉书。
沈小檀凝视着这玉佩。
传声坠很快便接通，那侧飞星楼舞女手腕上的银铃声清脆响着。琴师轻轻拨弦，古琴之声悠远而低鸣，敲击着她脚下的万年古树。
琴师运筹帷幄，未吐一字。
众人也许猜得出琴师是飞星楼的后台老板。
但他们不知掀开那道甩动的珠帘，坐在白蒙蒙炉烟后飘然若仙的琴师，便是仙盟掌舵之人。
沈小檀用手在空中划拉了一个结界，把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朝那头道：“于兄。”
沈小檀用的陈述句。
那头缓慢流淌的琴声一断，显然是听清了她的话。
衣料摩擦桌面的声音传来，那头琴师似是起身了，只一个称呼，便知道了她是谁，她在何处，又处于什么境况之中。
琴师很快便道：“打算怎么做？”
他说话言简意赅，只和沈小檀交流重要讯息。
那头戚晓峰还在探头探脑，想知道沈小檀究竟在跟何人联系。
沈小檀捂着玉坠低声道：“你这样和他说……”
·
沈小檀这头刚说完，那头戚晓峰便接到了盟主通信。
“盟主，啊是是是，就这么做……啊？”
他不可思议地朝沈小檀看过来一眼，满眼写着不敢相信。
“不不不，没有什么，我这就，照，照做？”
仙盟众人看着垂手愣在原地的戚晓峰，心中都道这位分盟主是出了什么毛病，怎么一听完像踩入了幻境似的。
奚东不耐道：“分盟主，你倒是说话啊！那位说什么了？”
戚晓峰看向沈小檀，眼神像见了鬼似的。
他抬起手想指着棋盘正中那个人，却又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生出点恐惧和敬畏来。
“盟主说……让我们把一个人送到垣京去。”
众人齐声道：“谁呀？”
“逐日宫大师姐，沈小檀。”
众人噤声一瞬，然后哈哈笑出声。
“沈小檀十日前就死啦，你这还年轻着呢，就已经老糊涂了？”
“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
戚晓峰吞下一口口水：“我没乱说……”
“那你倒是说说沈小檀在哪儿？姑冼的肚子里？”
“放你的屁，人最难吃了好吧，怎么总是有人被害妄想觉得我会吃人啊，你们也配？！”
姑冼肚子下面突然抽动一下。
戚晓峰颤巍巍地看向棋盘正中的沈小檀。
巨杉树正中没有树叶遮挡，透下无数天光。
沈小檀伸手向天，如同《华洲轶事》第一卷传说故事中的巨人木回，立刻就要够到天上燃烧着日光的三足金乌般，眼神坚定而又毫无畏惧。
她道：“剑来！”
不悔剑从姑冼怀中飞出，发出破空之声，然后在棋盘天元之处，缓缓从空中降下，落在沈小檀手中，紧紧一握。她灵气同不悔剑交融，发出日晕似的金光。
“先前隐瞒，有些无奈理由。”
整个棋盘仿佛漾起灼烧的烈火，而她轻道：
“在下逐日宫，沈小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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