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
阿淼住的军用帐篷虽然空间足够, 但东西很少，一张铁架床、一套折叠桌椅，以及脸盆毛巾水瓶之类的日常用品, 衣服裤子挂在长绳上面, 连个柜子都没有。
钱蓁蓁拿出悬挂式的淋浴帘, 把手里的挂钩递给阿淼，示意他挂到帐篷顶端的横撑龙骨上，弄出一个独立的洗漱空间。
等淋浴帘挂好，阿淼提起水瓶, 帮忙在塑料盆里兑水。
钱蓁蓁问他：“你要在柯罗隐待多久？”
阿淼想了想，答：“大概还要半个月, 等把整座海岛彻底搜完一遍，霍尔娜和盛民安会派人过来, 进行再开发工作, 我得留下来盯进度, 初期准备结束后, 就能回安曦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察觉到不妥, 声音戛然而止，灰金色的眼睛唰地望向了钱蓁蓁。
钱蓁蓁像是没有听到，手掌搭着盆沿，细长的指尖撩试水温，被烫得有点儿发红。
“蓁蓁, 你今天还走吗？”阿淼问。
话音刚落, 他又觉得太像赶人，紧接着补充：“我是想问，能不能暂时留在柯罗隐？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钱蓁蓁应声：“今天不走, 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但是下一趟直升机过来的时候，她必须立即回到长宁了。眷顾之光里的神意已经用光，得尽快补充，然后……
钱蓁蓁抬眼，打量着外表变成三十出头的阿淼，心里实在没底。
眷顾之光的效果更多是靠潜移默化的影响，肉眼无法直观计量，真能延缓他的衰竭吗？
或许配合其他的东西效果更加，比如旅馆、属地？
阿淼发现她愣神，“怎么了？”
“没事。”钱蓁蓁拿出毛巾和换洗衣物，“我先去擦擦，身上好像还有沙子，挺难受的。”
帐篷里安静极了，只有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直升机抵达的轰鸣，营地里面吵闹起来，是战士们开始押解凶徒，搬运物资。
阿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悄悄望向淋浴帘上透出的窈窕身影，目光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又飞快地收回来。
空气里好似泛起了一丝甜蜜的香味，他心脏怦怦狂跳，特地训练的左手隐约有些颤抖，为了转移注意，他背过身说：“蓁蓁，脏衣服给我，我去洗掉……”
“不用了，我先收起来。”钱蓁蓁绞着毛巾的水，说：“来柯罗隐之前，我买了很多件一样的衣服，直接换新的就行，回了长宁后我自己洗。”
正巧外面有卫兵在喊少统领，似乎是直升机卸下来的物资要他核对签字，阿淼出去应了声，又重新走了进来。
钱蓁蓁很快就擦完了身体，等她换好睡衣出来，正对上站在帐篷里的阿淼，“怎么还没走？”
阿淼轻咳，耳朵瞬间染上了绯红之色，“我想等你出来了再走……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
钱蓁蓁点了点头，他瞅她几眼，快步走了出去。
铁架床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板子，铺了条暗绿色的床单。
被子也是旧的，叠得整整齐齐，压在了枕头下面。
味道还挺清新，像是用了苹果味的洗衣粉。
钱蓁蓁拿了张高度差不多的躺床出来，摆在铁架床旁边，铺上自己柔软的被褥后窝了进去。
之前起得太早，又吹了那么久的海风，再加上情绪起伏后的疲惫，她急需睡个回笼觉来恢复精神。
或许因为见到了真正的阿淼，钱蓁蓁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阿淼回来，外面巡守的卫兵连喊少统领，她才从梦中清醒。
“醒了吗？来吃饭。”
阿淼说着，打开了旁边的折叠餐桌。
时间已到中午，他提回了饭菜，跟之前几天那样，都是他亲手做的。
钱蓁蓁闻到香味，肚子咕噜直叫，揉着眼睛站起身，“你才回来？”
阿淼摇头，“直升机走后回来的，见你睡得沉，就去做饭了。”
今天的食物有鸡有鱼，好几盘新鲜蔬菜，以及一大盆番茄牛腩汤。阿淼也不知道哪里弄来了小石锅，做了道五花肉拌饭。
钱蓁蓁见他没有动筷，便问：“怎么不吃？”
阿淼抿了下唇，在触及她审视的目光后，还是诚实回答：“直升机送来了最新的抑制剂，我刚打完，24小时内不能进食。”
筷子扒拉着五花肉，钱蓁蓁忽然觉得面前的食物没了滋味，她咽下嘴里的米饭，说：“我吃饱了。”
“是不好吃吗？”阿淼稍稍坐直身体，望着桌上的菜问她：“哪道要改？”
“没有要改的，味道都很不错。我就是吃饱犯困，还想睡会儿，这些留着晚上再吃。”
钱蓁蓁起身收拾餐盒，催他：“你去擦身泡脚，忙了一早上肯定也累了，我们躺着聊聊天。”
听到最后一句，阿淼立即应声：“好，你等我会儿。”
等他窸窸窣窣脱掉衣服后，钱蓁蓁折起餐桌，走过去轻拍淋浴帘，“我进来了。”
阿淼诧异转身，抓起浴巾挡在前面，“蓁蓁？”
只一眼，钱蓁蓁就见到了他身上好几处疤痕，“给我看看，受伤的地方。”
“真的要看？”阿淼的喉结滚了滚，他并不介意钱蓁蓁进来，况且她当初救他的时候早就看光了，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
“我给你看，别生气好吗？”
钱蓁蓁点头，他才拿开浴巾，回正身体站在了她的面前。
淋浴帘里空间逼仄，水瓶、两只塑料盆、挂衣服毛巾的椅子都在，可供两人活动的范围就更少。
阿淼的身体近在鼻尖，钱蓁蓁不需要仔细观察，前后简单扫了几眼，就被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惊到了。
横贯后背的长疤、斜击入腹的弹痕、肌理扭曲的炸伤，还有他两手和手臂上的细密针孔……
钱蓁蓁低头看他的脚和腿，竟然还能保持完整，真是幸运了。
其他部位也没问题，她稍稍放心，“你忙，我出去了。”
见她情绪冷静，阿淼也松了口气，他俯身提起水瓶，往她用剩的冷水里倒，应了声：“那我很快就好。”
等到身体擦完，他穿着训练衫和训练裤出来，发现钱蓁蓁正躺在铁架床旁边的躺床上，用毯子兜住了脸。
“蓁蓁。”阿淼半蹲在她面前，捻起毯子轻轻拉动。
“去床上。”钱蓁蓁说，她的声音闷在毯子里，听起来有些哑，“我有事情要问你。”
阿淼嗯了声，啪嗒关了灯，帐篷里瞬间昏暗下来。
他爬上铁架床，摆好枕头抖开被子，贴着床沿躺好，望向了近在咫尺的身影。
钱蓁蓁侧过来，从商店的新分类[天运降临]里面，花费1万的锦鲤货券，买了个“语音加密”buff，单人累计10h，双人则是5h，以此类推……
她相信阿淼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敢监察他，但帐篷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万一外面有巡守的人经过，正好听见他们讨论隐秘，那就后患无穷了。
所以保险起见，她还是买了个buff，反正现在也不缺锦鲤货券，一个buff能顶5个小时，足够她和阿淼聊个尽兴了。
钱蓁蓁施加完buff，摸索着握住阿淼的右手，拉到了自己面前，“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对话会很安全。你记得，什么都不可以瞒着我，要和上午表现得一样好，知道吗？”
温热的呼吸洒在掌心，残缺的手指被包裹住了，阿淼心里甜得像是灌了蜜，情不自禁地又往外挪近些，沉声答：“我知道，只要是你想了解的，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向你坦白。”
“好。”钱蓁蓁挠了挠他的掌心，“那你先告诉我，当初去安曦基地后，经历了什么？”
昏暗中，阿淼的呼吸加快了些，他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诉说起来：
“我刚到安曦基地，就被伦韦笙带去了实验所，开始的半年，我都在重复‘清醒——昏迷——再清醒——再昏迷’这个过程，他们在我身上做了不少研究，大部分是取用头发和血液，也给我泡过或者打过很多药剂……”
“对了，当时负责我的实验组名为光耀，跟当初来旅馆的关涵不一样，属于安曦基地的激进派，而关涵待的实验组名为破晓，属于安曦基地的保守派。也是后来，霍尔娜决定让我成为霍祈安，我才知道她安排光耀实验组来负责我，其实是存了钓鱼的想法，而我就是她的钓饵，用来引出藏在安曦基地中，与锐纳森有所勾连的暗桩。”
钱蓁蓁听得紧张起来，攥紧他的手指问：“那光耀实验组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霍尔娜后来有没有安排可靠的人给你检查身体？”
阿淼安慰她：“别担心，光耀里面也有霍尔娜的人在盯着，那个暗桩只是切了我一根小脚趾，后来被追回来，破晓的人立即给我动手术，脚趾续接成功，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
怎么说得那么轻松？！
钱蓁蓁腾地坐起身，“切你脚趾的人呢，还活着吗？！”
阿淼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怒意，也跟着坐起来，面对面揽住她的肩膀，“别生气，已经死了。”
他凑近些，抵上她的额头，幽幽说道：“在我成为霍祈安的第一天，我就亲手解决了他。你要是当时在场，看了也会解气，但我庆幸你没在，我不想你看着反胃。”
钱蓁蓁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除此之外，他们还对你做过什么？”
他抚着她的头发，满是无奈：“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可要是说了，我有怕你生气……就当听故事行么？都过去了，我现在……至少现在还活着，能和你说话，能给你做饭，对不对？”
钱蓁蓁反握住他的小臂，低低嗯了声。
阿淼接着说了下去，“暗桩不止一个，除了光耀实验组里的科研人员之外，实验所里的清洁人员、安保人员，也存在着暗桩。当第一个暗桩暴露，其他暗桩也立即行动起来。霍尔娜做了些安排，弄清他们的联络方式，阻断了他们与锐纳森的沟通，他们走投无路，决定弄死我这个实验品，锐纳森得不到的东西，安曦也别想研究出什么成果。”
“实验所里有很多种毒素，当时那个能够接触到毒素样本的暗桩，找了一种植物毒素，趁着我定期浸泡药剂的时间，注射进我的医疗舱里，我中招了……”
察觉到钱蓁蓁在颤抖，他略过自己的伤情，简明扼要地说：“当时负责我的已经变成了破晓实验组，他们治疗了我四个多月，一度以为我没法儿撑下去。最后还是关涵出主意，因为她来过旅馆，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向伦韦笙建议去长宁把你请到安曦，或许我在感应到你的存在后，求生意志会更强烈。”
“可霍尔娜不会答应。”
“嗯。”
阿淼应着，轻笑一声：“伦韦笙也不是蠢人，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我的行李全都还给了我。主要是那些照片，你或者我们的照片，他帮我贴满了整个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还有这个……”
他松开钱蓁蓁，从训练裤的裤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钱蓁蓁并拢五指，是红绳，她当初编给他的。
——不管你以前是谁，以后又是谁，做了我的赘婿就不能跑了。
她垂低脸庞，拉住阿淼的右手，帮他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阿淼继续说：“那时关涵给它做了消毒，也戴在了我手上，然后我真的一天天开始转好，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同时我的身体机能也变得活跃。后来破晓实验组做研究，发现那种植物毒素在微量摄入的情况下，能够延缓实验品的机能衰竭，也是在此基础上，他们研究出了抑制剂，我才坚持到现在。”
话音落下，他垂低脑袋，枕在那道细瘦的肩膀上，沉哑的烟嗓里满是柔情：“蓁蓁，当时我想，一定是你在保护我。”他微抬下巴，情不自禁地吻她的颈窝，喃喃道：“谢谢你，我爱你……”
钱蓁蓁闭上眼睛，迟疑片刻后，还是抬手抚了抚他的脸庞。
“你在光耀实验组手里待了半年，又在破晓实验组手里待了四个多月，那后来呢？”
阿淼顿了顿，语气里的温柔褪去了些，“我康复后，终于见到了霍尔娜。她要我假扮霍祈安，不，用她的话说，不叫假扮，我就是霍祈安。”
钱蓁蓁皱眉，“那霍祈安本人……他还活着吗？”
他回答：“应该已经死了，至于死因尚未可知，我在安曦的这些年从未发现过他的存在，这还是在我已经成为他，拥有仅次于霍尔娜的特高权限的情况下，我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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