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见不平
李百正牵着一匹瘦马回城,那天落日饱满、霞辉灿烂,他一人一马在路上颇有“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的风韵。
让他回去的那件事虽不至于断肠,却也是多少让他头疼。
府上给他应了门亲事,便是迎娶那淮南狄府的二小姐。
李百觉得自己爹这半生做事都挺靠谱的,唯独除了如此随机的给他定了亲这件事。莫不是觉得自家二少爷那身体状况能有人家答应亲事便算是不错了。
李百自觉还不至于落魄到那种程度,他相貌尚可,武功尚可,便是旧伤发作也是有时候的,怎么到了别人眼里仿佛就成了残废。
不过这件事还不至于没得商量,至少李百是这么认为的。从小到大,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李盛昱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他,那种态度可以说算是宠溺。
李百只希望这个决定不是因为他老爹年龄日益增长而做出的失误决定。
所以他决定赶紧回去确认,顺便讨价还价。
他没有走官道,而是选了入城最近的路。
一来节省时间,二来节省体力,不管是人还是马。
这条路并不宽绰而且比较偏僻,平时也鲜有人迹,两边杂木丛生,幽深葱郁。
但这次除了虫吟鸟鸣,李百还听到了第三种声音,人的声音。
虽然对方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对于习武的人来说,人在静止不动时候的气息也会在静谧的时候被放大。
对方隐藏的很好,李百就只当什么也没发现继续往前走,他只想相安无事地过路。
但对方并不想。
几声簌簌声响后夹杂着散落的树叶,三道人影将李百一人一马围住。
这三人都颇有说书先生口中那“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从次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劫匪风范。
落日将他一人一马的两道影子拉得颀长,一个人干儿,一个马干儿,一看就不太有钱的样子,却照样不被放过。
李百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若是走官道,哪怕路远些,也不至于跟这些个宰人毫无眼光的劫匪走对脸。
要钱没有,要命当然也是不能给的。
摆平这几个人倒是不在话下,但李百并不想动手。
有些人并不是就那么自愿想当土匪的,很多只是被现实逼得毫无办法,揭竿而起能力不足,怕硬欺软倒是心力有余。
于是他决定动口,跟这些人聊聊人生。
除了这三人,李百觉察到还有一人并未现身,应是在隐蔽处暗中观察,不过没关系,反正已经到了这份上,那就分批解决。
从庙堂到江湖,从江湖到家庭,李百嘴唇翻飞,说个不停。
“……几位大哥出来行走江湖多有不易,每日都过着那刀尖舔血的生活,难免会让家中妻儿担心,倒不如在城中找个稳妥的营生,我认识一位朋友,可以……”李百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扯尽闲篇,眼看对方就快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却被一个人打断。
“跟这些人废个屁话。”来人声音清冷,身形高瘦,年纪轻轻,看起来似乎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言语却粗鄙得很。
那人有些不耐烦地瞥了李百一眼,道:“躲我身后去,待我速速料理了这三人,莫误伤了你。”
“……”
李百瞧了那人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他本就不想动手,正好有人来管闲事,他就乖乖站在一边
看着。
那人护在了李百身前,对那三人道:“趁四肢健全,赶紧滚。”
听了这句,那三人本已快消灭的气焰瞬间复燃:“哪里来的——”
为首的话没说完,手中的长刀已被震得甩出一丈远,他握住被震麻的手腕,根本未看清来人是如何出手的,脸上掩饰不住惊愕却并不死心,仿佛觉得就这么放弃,那这道劫得就太没面子了。
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动,李百也不动,只撇了撇嘴料想方才土匪头子挨得那下子定是挺疼的。
“吓!”为首的头子喊了一大声正准备再度进攻,却见两边的同伴已然是看呆了,都已忘了出手,一时间气急败坏:“你们两个看什么看,动手啊!”
来人冷哼一声,似是无意再浪费时间。
他踏风而起,迎向那三人,李百抬手挡住了眼睛,他用脚趾也能想到结果是什么。
那三人今日出门,定是没看黄历。
三声哀嚎叠在一起,然后三人躺在地上各自抱着痛处打滚,甫体力刚恢复一点便一瘸一拐的逃掉了,连刀都没敢捡。
瞧着那三人一溜烟逃走,那人拍了拍手,对李百淡淡说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李百并没有动,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人,突然开口道:“少侠这是要出城?”
李百并不是那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这句话问在此处也稍显唐突,但他就是想问。
那人回答:“咱们萍水相逢,我既已帮公子解了围,其他的事,公子不便打听。”
李百心下苦笑:明明是你主动要来解围。
“少侠若是不急于出城,我倒是知道这城中有家馆子菜做得不错,若少侠不嫌弃……。”李百说道。
“不用谢。”那人截口道:“我并非特意救你,只是着急赶路,就这么一条近道儿,却见你们堵在途中大费口舌,不得已才出手。”
“可是我这人却最不喜欠人情”,李百接着道:“今日……”
不等他说完,那人截口道:“你知道你将来是怎么死的么?”不等李百答话,那人接着笑道:“啰嗦死的。”
平日里,李百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他嫌累,还偏偏就在今天被人嫌弃:啰嗦。
这年轻人便是方才土匪劫道时,藏在暗处的那个人。
原来不是一伙的,李百心想,不过见那人衣着整洁,并未带行李,并不像是要走长途的架势,这条路除了是真的近没有其他任何优点,但他却偏偏选了这条路,李百料定他不是被人追就是在追人。
天下闲事管不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百这么告诉自己,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家洗洗睡觉。
同那年轻人告别后,李百便牵着马离开了。
一时间四周寂静非常,连鸟鸣似乎都消失了,那年轻人立在当处,轻声道:“出来吧。”
“何必跟这些人浪费这么多时间。”一人出现在那年轻人面前,竟是毫无声息。那人看起来比年轻人更年长一些,平眉细目,声音干涩深沉。
年轻人淡淡笑了笑:“这才多久。”他本来也是着急的,方才还埋怨过李百过于啰嗦、耽误时间,此刻听完那人的话,却是似乎一点都不急了。
人似乎生性是喜欢抬杠的,越是被催着,就越要慢下来。
那人却似乎无意再废话,接着道:“作坊的事,你功不可没,假以时日出货量便能翻倍。”
年轻人连忙摆手:“我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贩些消息,混口饭吃。”
“就是怪可惜的。”那人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哪里可惜?”
那人皮笑肉不笑,接着道:“作坊好是好,只是有些不太好的言论现在传了出来,恐污了我清风台的名声。”
年轻人听了这句,心底冷笑,又当又立的人真是哪个年头都有。他知道那人指得是什么,那作坊劳作的人丁,没有一个是走的正当渠道,本来那作坊便已讳莫如深,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江湖,清风台在正道眼中便不是颜面扫地这么简单了。
“您在巡抚大人那掠尽风光,我只拿回我的那份”,年轻人开口:“什么言论我不知道。”
那人冷冷道:“你那份我看你不必拿了,到了那边也无法消受不是,还不如都分给那些作坊工人。”
好一个过河拆桥,年轻人知道那人是打算撕破脸了。
“这玩笑可不好笑”,年轻人道:“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会败坏你秋子松的名声。”
“这要传出去,是我清风台为江湖铲除了小人奸佞,又是一桩美谈”,那人道:“你猜猜到时人们是会信我秋子松,还是会信你岳青衫。”
那人说的不无道理,清风台秋子松名声在外,而他岳青衫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真若如秋子松说得那样,他到时恐怕真的百口莫辩。
“只来了你一个?”岳青衫微微瞥了一眼四周,并没有感觉的其他人的气息。
“我一个就够了。”秋子松道。
“你觉得你能赢?”
“不是赢,是杀掉你。”这话虽听着刺耳,倒算是坦诚。
“嘶……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莫再浪费时间了!”秋子松已是不耐烦了,话完,拳风已经荡出。
疾疾拳风贴着岳青衫耳边擦过,他连退几步,看对方架势,果然是毫不留情的。
秋子松那一套内家拳法扎实得很,招招直取对方命门,攻势狠辣,连贯流畅密不透风。
岳青衫虽是连连防御,却也未乱阵脚,但打得依然费劲被动,几招下来,额上已开始冒汗。
秋子松节奏丝毫不乱,在对方抵御之时,一个冲步蓄力于掌探向岳青衫的胸膛。
岳青衫一惊,疾步错身,哪知对方竟能收放自如,瞬间改了出掌方向,直追不放,还好岳青衫躲得够快,掌风贴着他前襟擦过。
若是挨了这么一下,就算不死怕也是重伤,后半生与床为伴。
岳青衫暗道好险,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被清风台的高手这么重视,倾尽全力去对付,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岳青衫此刻的心情喜忧参半,喜在秋子松到底承认了清风台打着正道旗号背地里做伪善之事的行为,忧在他本想等时机成熟证据充足后再公之于众,却偏偏被这狐狸给提前识破。
果然是少吃几年饭,任何经验都跟着翻倍打折扣的。
岳青衫没有精力去多想别的,他并不想现在就折在这,他武功并不差,但必须想到脱身的办法,因为这么打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秋子松抽回方才探空的那一掌,另一只手却未停下动作,直印岳青衫腹部,对方却毫不含糊,出手横切,直接封了他出手来路。
双方出手都带着内劲,尤其秋子松,岳青衫虽挡下那一掌,却觉
得内里一阵闷痛。
秋子松式式都是杀招,岳青衫是一刻都放松不得。
“堂堂清风台,竟干这种背地害人的事。”
突然这么一句话传过来,只闻声音,却不见人。
那声音很是特别,听不出男女。
秋子松和岳青衫二人忙着打架,断没有功夫说话的。
秋子松一惊,出手也松了半分,喝道:“什么人!”接着他狠狠盯了岳青衫一眼:“你带了帮手。”
岳青衫苦笑:“冤枉。”
机会来了,虽然比起面子命更重要,但岳青衫还是决定赌一把。
相较于眼前这个还算可控的岳青衫,藏在暗处的那人才是不确定因素,这人突然从半道杀出来,秋子松绝不会不起疑心。
果然,秋子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循声追去,临走还不忘撂下一句话:“今日且留你一命。”
岳青衫立在道旁,摇头苦笑。过了好一会气息才平复下来。
“别看了,都走远了。”来人悄无声息,听到声音,岳青衫才发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人竟是有些熟悉。
“你没走?”岳青衫皱眉,来的那人是李百。
“走了”,李百道:“又回来了。”
“你的马呢?”
李百朝远处挑了挑眉毛:“秋子松现在追的那个应该就是。”
岳青衫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脸上挂着笑容,身形却未停下,右手瞬间扣住了李百的咽喉。
李百:“……”
“这种情况,你不应该……先跟我说声……谢谢么?”岳青衫锁得很紧,李百说话有些困难。
岳青衫靠近李百耳畔,淡淡道:“你这人很奇怪。走了又回来,神出鬼没,是属鬼的么?”
“我那马疲了,秋子松怕是很快会发现,边走边说。”
岳青衫松了手:“好。”他脸上突然就恢复了笑意,仿佛刚才动手的是别人,不是他。
那个笑容看起来特别纯粹,能让人卸下所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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