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旧尘如积（下）
“当下江湖各大宗门已经结盟，誓要拔除地府，剑宗两脉率弟子清剿地府的据点，知更故意暴露行踪，被剑宗俘获”，李百道：“不过我推测，剑宗应是还未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她便被天琼剑庄的一名弟子给私自放了。”
剑宗弟子、地府、知更……这些串起来，狄小鸾心念电转：“那名弟子可是庞泽？”
“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李百皱眉。
“我们……”狄小鸾脑子转了几圈也愣是编不出的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点，只得承认：“认识。”
“阿岳”，李百悠悠地瞧着她，学着狄小鸾方才的语气问道：“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庞泽……喜欢知更姑娘。”狄小鸾赶忙打岔。
“什么……”李百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神思一颤，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仅凭一腔热血便敢去拦你崇夜大人的马车”，狄小鸾道：“结果当然是被知更给拦下了，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差点被姑娘痛揍的丢人事，庞泽本打算永远烂在心底的，却架不住他“岳大哥”的逼问，到底还是一字不落的全给讲了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并未听知更说过有人拦马车。”
狄小鸾盯着李百的眼睛，缓缓道：“就在你我成婚之前，你骗我说去菜市买鱼的那次。”
李百想起来了，那日受了判官之刑，他让知更驾着一辆空马车原路返回，自己则是一点点走回去的，半条命差点要没了。
狄小鸾能凭着零散线索将事实推断得八九不离十的本事，他已经领教过多次，李百知道她此时想必已是什么都知道了。
“哦。”李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应了一声。
“玉安赌坊，可也是地府的一个据点？”
“嗯。”
“庞泽时常在那附近晃悠。”
李百眼前又浮上了他们两个人血染重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觉得心里发酸发痛，一股无名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神经，他的心弦战栗着悲鸣，却无人听见。
“……不舒服么？”狄小鸾看到他身子有些颤抖，语出关切。
李百哑声道：“剑宗两脉清剿地府据点只是表象，左家借地府之手杀了天琼剑庄的掌门，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天琼剑庄俘获的那个‘辰使’到底是真是假。”
偏偏是庞泽放走了知更，偏偏就在左家向天琼剑庄发难的时候，本该走远的知更却回来了，而后的事，李百不忍去想，更不忍去说。
“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明明已经为知更安排好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庞泽这个变数，也是这个变数，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听了李百的述说，狄小鸾怔住了，她实在无法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这段时间她已经经历太多次生离死别，可她依旧习惯不了，每一次都是令人无法麻木的剧痛。
这个结果并不该由他们承担。
“我做不了什么，唯有……替他们杀了左皈云。”李百说着又开始咳嗽。
李百已经从他们身上看到了那一夜的血雨腥风，只那一瞬，他便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狄小鸾的眼睛又开始发潮，她轻轻地拍着李百的背：“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你应该高兴。”
一阵剧烈的咳嗽引得李百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李百盯着手心里的血，轻声道：“阿岳，我有……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
狄小鸾轻轻地擦拭着李百手心里的血，像是连他所剩无几的生息也一同擦去，她只觉得他的手像是一捧行将融化的白雪，他整个人也快要跟着一同消散。
她知道，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深渊，还有诸多的悬而未决的疑惑，而比起这些，再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人能好好的活着更重要的事。
李百寻的这处宅子清幽隐蔽，除了鸟虫啁啾，便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狄小鸾伏在李百的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紧绷的神经有如拉满的弓弦，夜以继日的思虑与如潮的心事都让她不得好眠，直到再一次与李百重逢，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满身的疲倦便顿时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深深地淹没。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反而是她躺在床上，她当即心下一惊，腾得坐起来，被褥热腾腾的，她身上却是顿时浮上了一层冷汗，心也跟着凉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伏在床边睡着了，现在却是在床上醒来的，她已经困倦到连自己怎么跑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狄小鸾慌乱的推开被褥，鞋也未来得及穿好，便朝着门口奔去，正撞见李百端着一只小砂锅进了门。
“诶，小心烫！”李百轻呼一声，狄小鸾去势太猛，没能刹住脚，就要迎面撞翻砂锅，李百当即撤下一只手，移步侧身一把揽住了狄小鸾的腰，另一只手稳稳的托着砂锅底。
经这一拦，狄小鸾直接撞进了李百怀里，腰上的那只手臂牢牢地护着她，稳定而有力。
“怎么这么慌？”李百低声问道。
“我睡醒发现……你不见了，我……”狄小鸾的目光顺着李百的下颌线游移到他的脸上，那张脸面若白玉，他睫羽轻摇，一双眸子里似是盛着化不开的深情，狄小鸾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阿岳，你再这么瞧下去，我的手要烫熟了。”
听了这话，狄小鸾才回过神来，一把接过李百手中的小砂锅，放在桌子上，又赶忙回来抱着李百那只手，垂头轻轻地吹着他那已经被烫红的手心。
“疼不疼？”
“疼。”李百感到狄小鸾清凉的气息在他的手心撩拨，只觉得哪怕手真的熟了也甘之如饴。
狄小鸾脸色霎时变了，眉心又拧了结，轻轻揉着那手心，却是越揉越红。
“好了，骗你的，不疼”，李百捏了捏狄小鸾的脸，接着朝砂锅那边努努嘴，“不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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