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剑折 > 第169章 城垣枫落(二)

第169章 城垣枫落(二)


花漱玉愣住了。

        “本来,你从宫中嫁去千城郡的那一日就是他的死期。这是计划之内的,你以公主的身份嫁入千城,沈落枫护卫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可禁卫军把整个京畿翻了个底朝天,却愣是让他给逃了,确实是本事不小。”

        花漱玉终于知道,那日为什么她始终都没有等到他。

        他在凭一人之力躲避追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花漱玉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且他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建立起了地府这样一个组织”,石玉舟接着道:“彼时江湖中暗流涌动,确实需要一个能与各方势力都抗衡的组织,帮圣上去杀他想杀却不便染手的人。于是他便成了朝廷暗中监视江湖的第三只眼。沈落枫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不了解,但我瞧得出,他绝非是愿意屈居于权势压迫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还是甘愿忍受这样的委屈,甘心情愿去为一个本来要他命的人杀人,你可知为何?因为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一个人,他想让她活着。”

        “所以朝廷在平叛之后,诛那千城知府九族的时候,你这个郡守夫人才免于一死。”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向天子保证,此生与你不复相见,只要你在城中一隅平安活着便好,而那人间地府生死簿上每月十五的名字,便是他对天子的承诺。”

        “可惜啊可惜”,石玉舟语气中透着无奈:“人只要还活着,当年的事便消磨不掉。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天子与朝廷都是不可能与地府这样的组织有染的,这天下的民心也不能因为这样的传言而被动摇,给忻王钻空子。这才不过二十年间里,这大璋的天下就爆发了三次叛乱,于朝廷来讲,地府虽是一把趁手的利刃,在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却还是该舍就要舍,这便是天子的决断。”

        花漱玉此时眼圈发红,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轻轻地摇头:“这不是决断,这是无情。”

        “自古帝王皆无情。”石玉舟淡淡开口,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

        “地府这些年的势力不容小觑,朝廷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抽丝剥茧把地府的根一点点刨出来,这种事,留给江湖中人去做便好。所谓擒贼擒王,而引他出现,最好也最快的法子,便是你。”石玉舟盯着花漱玉湿红的眼角,继续说道:“把你控制在手上,不愁他不出现。”

        “石玉舟,你就是个天杀的混蛋!”

        “如果骂我你能好受一些,你可以多骂两句。”石玉舟道:“实话说,我的确很佩服他,也很佩服你。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摸着腰间的刀鞘:“你起初错不该对他用情至深,现在错不该对他念念不忘,人心最善骗人,却骗不了你自己。”

        “说得有些多了,马车在楼下,走吧。”

        花漱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

        石玉舟抬起头望着仙宾居的牌匾,眯起眼睛道:“对了,我还听说,这地方也是他给你选的,再看一眼吧。”

        花漱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跌落进尘埃里。

        “我可不可以,带些酒。”

        “可以。”

        喝酒并不能让人忘掉一切,只会让人头痛心更痛,花漱玉的身子跟着马车摇晃,苦咸的泪水跟着酒一起钻进咽喉,又辣又痛。

        枫露酒的味道,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今日不想吃宫里的饭菜,你给我做吧小沈?”

        “好啊,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那句诗是怎么说来着,落红……”

        “笨,这不是落红,是落叶。”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曾经的旧事一点一点的冲开封尘,慢慢的在花漱玉的眼前不断清晰。

        “要死的话,能死在这样的秋天就好了。”

        她好像又看见他,站在京城城郊的寿山上,手中捏着一片枫叶,说着这样的话。

        “你不会死,你要活得很久。”她接过了他手中的叶子,接着道:“活着看到盛世太平,江湖平静。”

        “江湖怎么可能没有风浪”,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反驳道:“没有风浪的江湖不叫江湖,是死水。不过没关系,风浪我挡,你享太平就好了。”

        花漱玉不停的灌着酒,想要将这些东西冲淡些,然而所有的一切却是愈发的清晰。

        “如果,如果我没跟你走,或者我跟你走了,他也根本不会出现呢?”花漱玉轻声道:“你就不怕他倒戈忻王么?”

        石玉舟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其一,如果你不主动跟我走,我就带你走;其二,就算他不出现,我们也会找到他,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其三,以他的脾性,他不会倒戈。”

        花漱玉摇头悲戚地笑了笑,她真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根本就毫无机会,所有的侥幸,也都只是侥幸而已,不会成为事实。

        石玉舟到底还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给她安排在卫所的地牢,而是给她安置了一间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

        花漱玉卸下了所有的珠钗,抹去了脸上的胭脂,蜷缩在床上,直到石玉舟进了房间,她也还是一动不动。

        “这卫所的吃食不比仙宾居,掌柜的将就些。”

        “竟劳石大人亲自来送饭,实属不敢当,仙宾居的酒菜都是给客人吃的,我平日里不过也只吃些粗茶淡饭而已。”提起仙宾居,花漱玉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地发堵。

        褪去珠钗粉黛的花漱玉带着几分倦容,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似乎之前反而是那些俗物掩盖了她真实的容貌,石玉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花漱玉似是察觉了这一点:“石大人在瞧什么,没见过奴家平日里这副模样?”

        石玉舟承认地点了点头。

        “以后再不用在客人面前赔笑了”,花漱玉笑了笑:“那些东西,用不着了。”

        “你现在比之前更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呢,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却连个悦己者都没有。”

        石玉舟没有再接下去,只道:“有酒有菜,趁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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