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城垣枫落（四）

“具体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咱也不得而知，我估摸着里头少不得有朝廷里的秘密。于是乎，朝廷就借着地府帮他杀人，这明里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远在天边，八竿子打不着，暗里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白了，地府的存在，是朝廷默许的。”许及第接着道。

        “缔结契约，是双方之事，地府替朝廷杀人，那朝廷又为地府做了什么？”小竹问道。

        “朝廷答应地府，留一个人的性命。”

        “什么人？”

        “一个女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许及第看了看小竹，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物，“你大概可能不知道，那地府的掌柜的，也是个情种。”

        “他是不是叫沈落枫？”小竹的声音低了下去。

        许及第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小竹抬头瞪着许及第：“现在是我问你。”

        他是在花漱玉醉酒的时候，听到的这个名字，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沈落枫就是地府掌柜的。

        “二十年前，淳王伙同外戚勾结外敌，想要造反，朝廷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叛乱平息，从那以后皇帝便长了个心眼，除了暗卫营、南北镇府司之外，他还亲手养着一些死士，便是为以后做打算。《无间录》的出现，也很有可能与此有关，不过这是我推测的”，许及第接着道：“这些死士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存在着，只有皇帝知道他们的身份。有时候事情就是很邪门，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皇帝养着这些人为着就是防备有朝一日再发生叛乱，好有应对之策，可它偏偏就来了。”

        “于是皇帝就下了一盘大棋”，许及第脸上露出了说书人讲到兴头上时惯用的表情，“堪称精彩。”

        “千城知道吧，扼守南北水运的重要枢纽，这可是块宝地，这地方若是丢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可自淳王那件事之后，好像还有些残余的势力没有清理干净，这千城便是一个，默不作声地积累势力。这千城郡守偏又是个谦卑守礼之人，心思根本不溢于言表，皇帝碍于面子又不能当面质疑，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

        小竹：“什么法子？”

        “他把自己妹妹，也就是公主嫁入了千城。”

        小竹当下有种心脏被瞬间穿透的感觉，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花漱玉醉酒的时候，会自称公主。

        “接着说。”小竹紧紧攥着拳头。

        “这后面的事，我们说书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太老了，很多人都听过，现在都已经很少讲了”，许及第脸上露出回味的神色，接着道：“这千城郡守果然是有反意的，不过忍了十年才显露出来，可到最后叛军还是落下个溃不成军的结果。”

        十年前南方的那场叛乱，小竹是听说过的。

        平叛的过程，许及第加入了他们说书人惯有的夸张说法，他讲得是眉飞色舞：“你可知，那千城叛军这般节节溃败，是为何？因为多亏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千城郡守夫人，作为郡守的枕边人，有什么东西拿不到探不得？就这样，叛军的城防图和行军计划便到手了，朝廷借着这个东风顺利地平息了叛乱。”

        小竹竭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郡守夫人，不就是公主么？”

        “问得好”，没有醒木，许及第只得拍了拍自己的手：“当时听我故事的人很多也都这么问。公主？哪来的公主？哈哈，当今的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有妹妹。那公主，是他养在身边的死士而已。”

        小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那沈落枫……”

        “做戏就做全套”，许及第道：“皇帝是什么人，他的心思，是别人猜不得也猜不到的，沈落枫是他寻来的一个江湖中人，做公主的贴身侍卫的，一来是为了震慑，若是谁敢打公主真实身份的主意，那沈落枫当仁不让的就会让那个人彻底消失；二嘛，就显得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因为在外人看来，皇帝甚至连朝廷中人都不信任，反而请了江湖高手来贴身保护公主，所以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也可见一斑，这样的公主，嫁给谁，都是那个人至高无上的荣耀，所以‘公主’才能相安无事地在虎穴潜伏了十年没被发现身份。”

        “公主嫁了人，侍卫的使命也就了结了，”许及第道：“在皇帝看来，沈落枫便成了多余的人，多余的人是没有存在的价值的，清理掉就好了。可凡事总有变数，沈落枫着实厉害，愣是逃过了朝廷的追杀。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殊不知他换了身份悄无声息地在江湖上建立了地府这么个组织。你说他不恨么？他当然恨，忠诚一场到头来的结局竟是死路一条，换作谁会甘心呢？”

        “朝廷平叛，千城郡守作为罪臣自然是诛九族之罪，可结果呢，皇帝甚至都未考虑他还有一个‘妹妹’也在株连之列，便毅然决然地下了令。她若真是公主，皇帝怎么可能熟视无睹，毫无反应呢？就是一个死士而已，使命完成，便是仁至义尽了，他当然不会在乎。”

        “他不在乎，可有人在乎”，许及第借着道：“沈落枫去求皇帝留下公主的性命，皇帝此前也并非不知道他们之间互生情愫。本来这步棋跟着千城郡府灭门便会永远落入尘埃里，再不会有人知道。可偏偏这个时候，沈落枫跳出来要和朝廷做交易，这皇帝一想，他在意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但朝廷却可以通过他来拿捏整个江湖，这样的好生意，不做白不做。”

        “于是皇帝就同意留她一命”，许及第摸了摸下巴：“这就是地府和朝廷之间的契约。”

        他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看，交代小竹：“回头可别跟别人说，这事是我告诉你的，现在锦衣卫看得这么紧，说错话要命的。”

        小竹“嗯”了一声。

        许及第看他回答的这么敷衍，有些不放心，盯着小竹龇牙咧嘴地说道：“哎呀，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知道了”，小竹淡淡道：“你知道她现在在何处么？”

        “谁？”许及第一愣：“她？公主？我怎么知道，不过是个细作而已。不过现在朝廷跟地府撕破脸皮了，圣上怎么可能继续留她性命？我估摸着她也是凶多吉少了。”

        小竹稍稍有了些放心，看来许及第并不知道花漱玉的身份。

        “不是我说，你打听这些作甚？”

        小竹瞪了许及第一眼：“管好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就此别过，你我今日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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