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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巧了,你我都是倾国之姿,倾世之貌!


  赵正将煮过的布条一分为二,将其中一条挑出,晾干。爬上水坑,去解绑在乞力柔然大腿根上的止血带。血流一通,乞力柔然便觉得伤腿一阵麻痒,眼见那干涸的伤口,缓缓地又渗出了新鲜的血液,  浸润那箭杆,而后顺着白皙的皮肤流淌了下来。
  赵正小心地擦拭着血迹,道:“可敦,一会取箭时,会有些疼,你且忍住。”
  乞力柔然见他心无旁骛,  便点头道:“将军尽管施为。”
  赵正卷了团布,  递给了她。乞力柔然结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开始了!”
  乞力柔然咬着布团,牙关紧闭。一双湛蓝的美目微蹙,一手捏拳,一手扶地,看赵正从开水里捏出煮过的另一块布条,一时心中紧张。
  “可敦是朅盘陀人?”赵正分明感觉这女人缩成了一团,便开口问她,想让她放松下来。
  乞力柔然点头,“呜呜呜”地答:“是!”
  “难怪有这般美丽的眼睛。”赵正一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腿,小心翼翼地用布条缓缓地开始擦拭她的伤口。
  灼热的刺痛感顿时换来,乞力柔然身体一颤,猛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想抽开伤腿,可赵正已用上了七八分力气,她动弹不得。
  三分宽的伤口皮肉翻卷,赵正用布条沾着上面的血污,  一下、两下、三下。尽管已是用了最轻的力度,  但对乞力柔然来说,  无疑是有人用一根树枝,在她的伤口上猛戳。赵正勾着腰,突然感觉肩上搭了一只手。
  他每沾一下,那手便狠命地捏一下。
  他抬头看去,乞力柔然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双大眼睛直看了过来,充满了痛苦、责怪,又不得不妥协、忍让的味道。她仰起脖子,不让嘴里的布团掉下。她怕万一没有东西咬着,她会受不了。
  “可敦,想想你觉得好的事情……”赵正说完,便屏住了呼吸,加快了手里的频率。乞力柔然蜷起了另一条腿,真想一脚将面前的赵正踹开。
  她含含糊糊地问:“拔……拔了么……”
  赵正摇头,“还没!”
  “你快些!”乞力柔然咬牙切齿,“快拔呀!”
  赵正放下了布条,拿起了匕首。
  “怎还要短刃呢?”乞力柔然一时情急,吐出了口中的布团,  “你拔……”
  话未说完,  却突然感觉伤口处一麻,  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刺痛。赵正竟是在伤口上用刃尖又横扩了一分,鲜血瞬时便就流淌了出来,乞力柔然一时撑不住,痛呼一声,抱过赵正的脑袋,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上。
  这一口乞力柔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赵正只觉得像是被人撕下来一块皮肉。当即便咬牙闷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什么东西,湿漉漉的便就从肩头滑落下来,赵正管不了那么多,龇牙咧嘴地握着那箭杆,往上一提。箭矢便顺着扩开的伤口带着鲜血“噗”一下,离开了乞力柔然的大腿。
  这是蕃军的破甲箭,箭头细长,足有一寸,箭头锋利,其后锥型带棱。
  赵正松了一口气,取它倒是不太麻烦,若是带倒刺的箭矢,那才叫痛苦。他把箭杆从乞力柔然的衣裙中穿过,看了一眼,丢在了一旁。然后再次拿起了布条,清洗了留在伤口附近的血污。最后从一旁取了晾干的布条,缠绑在了伤口上。
  但这只是简单的清创办法,赵正手里没有酒精,也没有消炎药。他只能寄希望与乞力柔然的身体抗性高,在到达铁门关前,不要伤口发炎,否则神仙难救。
  “可敦!”赵正感觉肩头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他侧眼看去,却见乞力柔然已是软软地趴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推了推,却发现这妇人早已晕厥了多时。
  赵正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扶着她的头,缓缓地放在了毡毯上。坐在她身边打量,却见微弱的月光下,微风吹乱了那飘逸的长发,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却布满了泪痕,嘴角还有些许血渍,那是赵正肩膀上的咬伤留下的印记。
  赵正掀开自己右肩的绸缎衣料,那里两排整齐的牙印,正自血肉模糊。此时轻触,撕心地疼。赵正用沸水给自己清洗了一番,感觉心累,熄了火,便躺在沙地上,睡了过去。
  但这一夜他也没能消停,他必须估摸着时辰,每隔一段时间便松一松乞力柔然腿根处的止血带,到天亮时,见她伤口不再渗出新鲜血液,才将那止血带撤了。
  乞力柔然这一夜睡得倒是踏实,醒来时发觉身上盖着毡毯,身边却不见了赵正,心中不由一慌,刚想开口,却听赵正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可敦别动,小心伤口。”
  乞力柔然低头望去,赵正在水坑里露着脑袋,看了过来。
  “你在作甚?”
  “烧水煮些热的。”赵正从坑顶取了些柴火,丢进了灶膛:“趁太阳还不大,一会吃了煮肉干,我们就得上路。可不知外面情形如何,约茹人撤没撤。若不然我先去探路?”
  乞力柔然小心地坐了起来,看赵正忙活,“将军带我一起走,不要把我留在这儿。”
  赵正看了过来,乞力柔然的视线却也不避,两人眼神交错。
  昨日情势危急,赵正还未细细看过这妇人的模样,乞力柔然也只是在火光下轻轻一瞥,只觉得这汉人长得俊俏。此时再看,却见赵正那柳眉凤目之中,透着一股与相貌不符的从容、淡定还有坚决。脸上虽然有些脏污,还沾了些细沙,但遮不住棱角下的一丝果决、淡淡的冷傲。
  可他明明不是一个孤傲之人,举手投足间无不给人以三春般的温暖。乞力柔然心生喜欢,便赞道:“没想到将军生得如此俊俏……”
  “过誉了!”赵正低下了头,从“锅里”取出煮透的肉干,递了过去,“可敦绝世,容颜清丽。我等凡夫俗子,岂担得起可敦的夸赞。”
  乞力柔然用绢帕包着那肉干,小心地撕开,布满了灰与沙土的脸上却微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你是大唐的将军,我是回鹘的可敦。什么担不担得起,长得好看还不能说了么?”
  赵正侧脸,心道你话还挺多,想来是伤口不打紧了!须知那箭再射偏几分,射断了股动脉,你此时怕已是尸体一具了。
  这一晚的歇息,让乞力柔然的脸上也红润了不少,见赵正那眼神玩味,便“吃吃”地笑了出来:“我可不常夸赞别人,尤其是大唐人。”
  “可敦与大唐有过节?”赵正埋头撕扯着肉干,感觉乞力柔然投在他脸上的目光忽然变的有些冰冷。于是抬头看去,那妇人却真是收起了方才的笑容,眉眼间变得狠厉。不由暗道还真有过节?
  难不成是因为赵瑶林?
  想想也是,如乞力柔然这般地位,但凡有些主张的,都不会容许别国往自己身边安插个政治情敌,而且还不能推脱。
  赵正忽然想起了王渠让来。
  来安西前,王渠让专门找赵正说过这個回鹘可敦乞力柔然。说其人深受阿史那托的喜爱,但为人极其狠毒。说是兴庆元年,回鹘大军兵出铁门关抵御约茹,阿史那率军离开前夜,宴请众将,结果帐下侍女不小心碰倒了他的琉璃酒杯。阿史那托都未曾说什么,可乞力柔然竟是将那侍女生生地晒死,然后命人撕成了肉干,喂了草原上的狼群。
  这故事当时赵正并未放在心上,源于那时他也未见过这可敦长的什么模样。只道赵瑶林毕竟是大唐公主,就算乞力柔然再怎么狠毒,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
  也就权且当做了故事来听。
  可此时此刻,面前这妇人,生得一副倾国容颜,就在方才说话间也温柔得体,与王渠让嘴里说的那般狠毒人设完全是九不搭八。也就说起大唐来,她才有了些不同的表情。
  但站在旁人的角度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
  争风吃醋这种事,自古皆有,不必放在心上。
  “行了!”赵正一边想着事,一边吃完了肉干,转头见乞力柔然也吃了个七七八八,便道:“可敦,我扶你上马!”
  “可我这伤口……”乞力柔然却看着腿上帮着的红色布条,抬头道:“如何骑马?”
  赵正一看也是,她的伤口在右腿靠内侧,骑在马上难免摩擦。心中暗道总不能像昨日那般,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正自踌躇间,乞力柔然忽然伸出双手,抬头看着他。
  “将军,抱我。”
  ……
  赵吉利寻了赵正一夜。
  约茹骑兵昨日追了三十余里,眼看不过七八十里外就是铁门关,再追就有可能会遇见回鹘巡哨,那时一旦引来回鹘大队人马,这几十人便就跑不脱了。于是在丢下了几十具尸体之后,约茹人带上了他们死去的小千总,趁夜转进,又消失在了茫茫的戈壁之中。
  众人甩脱了追兵,自四面八方汇拢之时,已是半夜了。罕拿驮着呼伦台的尸体,情绪十分低落。朗多秦的手臂被约茹人的铁骨朵砸得连披膊都套不上了,肿得不能动弹,若不是肌肉坚实,怕是臂骨都断了。
  而对于赵正来说,呼伦台战死,朗多秦也负了伤,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至于再一次丢了赵正的胡三大,则被赵吉利骂了一夜。
  胡三大默默地生了一堆火,然后坐在火边使劲地扯头发。
  赵吉利啐了一口,道:“这是大柱不在,他要是在,得活撕了你!”
  胡三大抬头,赵吉利“嘿”一声,骂道:“三哥你看我作甚呐?我长得好看吗?”
  胡三大气馁,扯着衣角不敢吭声。
  “行了!”朗多秦都看不下去了,明明胡三大比赵吉利他们都要大,可不知怎么地,平凉人对胡三大就是不待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借了平凉的米,却还了平凉的糠。
  他却不知,这是平凉众将把胡三大当成了自己人。以前胡三大还没到平凉时,赵正骂赵吉利、赵金玉他们也是这般,跟灰孙子似的。
  朗多秦也算是赵正的亲卫,但没人敢惹。
  因为他不仅是赵正的大舅子,而且他如今还不是平凉武将体系的人。更何况,其人左武卫之煞的恶名在身,平日里又不怎么说话,给人凶神恶煞的印象,犯不着去惹他。
  也就是这次西征,赵正带上了他作为贴身护卫,一路上还能说上几句话。赵吉利不是个欺软怕硬的货,他只是还没把朗多秦当成自己人,连称呼也都跟着赵正一起来,喊他大舅子。
  朗多秦道:“约茹人没追上元良,他应该只是跑远了。”
  胡三大连忙点头,“是这般,我见他往大漠里钻去了。”
  一旁躺着的伽罗禄“咳”了几下,挣扎着想爬起来,赵吉利扶了一手,伽罗禄说道:“他还带着可敦呢!”
  “你家可敦长得可漂亮!?怎么说?你还怕我家元良把她拐跑不成?”赵吉利嘴里无遮无拦,伽罗禄闻言,明显变了变脸色,想发怒,却实在是太过虚弱,只好深吸有气,道:“将军莫要取笑,可敦乃倾国之姿!”
  “巧了!”赵吉利气不打一处来,“我家元良乃倾世之貌!你就放下你一百三十个心!”
  “咳咳咳……”伽罗禄差点气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吉利“啪”一下坐在了地上,身上的甲片颤抖,哗哗地响,“怎么找?这大晚上的!”
  朗多秦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摇头叹气,“等天亮吧,等天亮以后大家分开去寻!”
  众人一想,也只能如此。大漠里的黑夜,又没有充足的月光,辨不清东南西北,谁也不知道赵正跑去了哪里,万一找着找着自己又迷路了,不是纯属拖后腿么?赵正马褡里有肉干,囊中也刚补充了清水,一晚上不至于饿死渴死,该是无碍。
  于是大家都拢在了一起,分了夜间哨卫顺序,而后各自想着心事,睡了一宿。
  等天色稍亮,朗多秦喊起了众人,只留下罕拿照看伽罗禄和明特勤,其余人等分了数个方向,约定了会头时辰,便骑上马,出发去寻赵正。
  结果赵吉利跑了没二里地,刚转过沙堆,却不料赵正怀里横抱着乞力柔然,骑在马上一摇一晃,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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