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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你们的阿爷回来了!


  若说在安西这两年,赵正已经习惯了面朝黄沙背靠天山的生活。说想家那肯定想,有时午夜梦回时,经常想起平凉的模样。想达念,想周盈和周春。想看看瑞儿和玲珑。但安西使命在身,有时又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想法。更多时候都想自己造架专机,没事两地乱跑。

  可一旦真的能回家了,他又开始记挂安西起来。

  安西的暗渠、安西的田地、安西的人。天山的雪,甚至大漠的黄沙。

  只不过过了北天山之后,这一切又被似箭的归心冲淡。右武卫大队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能跟上他脚步的,只剩下身边几个弟兄和玄甲军众人。

  久违的漠北草原上,众人纵马狂奔,所有人的心情都与赵正差不多,此次远征西域,他们立下了赫赫战功,回去凉州,必定加官进爵,从此光耀门楣,哪一个不想早日衣锦还乡?

  但这茫茫三千里路,并不能一蹴而就。大队人马紧赶慢赶,用了近一月时间,终于在兴庆五年九月初十跨过了龙首山山口,进入了凉州地界。

  背后是渐远的漠北沙地,扑面而来的便是凉州满目的葱翠。微风自祁连山吹下,酷热被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风的凉意。

  王渠让道:“再有两日,便能到州府姑墨。元良先回家小住几日,等十月再一同去长安?你看如何?”

  赵正暗道圣人旨意是年底晋见,此时还有两个半月,该是充裕。回家先收拾收拾行李,与父老乡亲们絮叨絮叨,等身子歇好了,再去州府会会凉王,看看平凉坊的生意,这有个二十日也够,等到十月,再带上家眷,随凉王一同赴京。时间刚刚好,于是便点头答应。

  去州府与苍宣并不同路,玄甲军也要回平凉团练营归建,随后解散大沐休整,明年开春后才要集结练兵,于是众人与王渠让一一告别,而后分道扬镳。

  下山之后,这一路赵正便再未停过,便连胯下的战马也吃不消了,赵正在驿站换了马匹,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傍晚,赶到了平凉。

  众人站在山岗上,向远处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尽头望去,只见一座丈余高的城墙阻隔,竟是遮断了众人的视线,熟悉的角楼也看不见了。原本那条通往平凉里的官道似乎也改了,顺着那城墙的护城河,弯弯绕绕,直往远处而去。

  胡三大“嘶”一声,“周集呢?”

  几人顿时反应了过来,周集也不见了。原本周集所在的位置,也被那城墙囊括了进去。

  赵正极目远眺,只见城墙望楼上插着大唐号旗,墙上还似有披甲军士站岗,城门吊桥上,车马如龙,进进出出。

  “这是平凉?”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这才两年啊!

  赫连云天催马赶了上来,道:“侯爷,我先带玄甲军归建,随后众将佐再到平凉拜会!”

  “自去吧!”赵正心说走的这些日子,不料凉王把个平凉,竟是建成了一座城池?

  众人心中狐疑,也没管玄甲军已撤回营寨。四兄弟立马踌躇了许久,还是赵大柱忍不住“啧”了一声,“总不会是龙潭虎穴,那是自己的家啊,诸位兄长!”

  胡三大哈哈大笑了一声,“走走走,还从来没见过回家的人居然能被档在门外。”

  赵正一想也是,于是催马赶上。四人一路上没人说一句话,只望着城墙上一个硕大的“唐”字,一时间各个心情澎湃,握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微颤。都说近乡情怯,赵正倒是没有这个感想,只是觉得激动。

  等到了护城河,胡三大忽然道:“这不对啊!怎地我们回来了,也没人通传,也没人迎接?在平凉,还有比元良回家更重要的事?”

  赵大柱瓮声瓮气道:“怕是元良赶路太急,传话的人都追不上他的马。”

  “回个家还要通传什么!?”赵正翻身下马,牵马过桥。走到一半,却见城门边有个挑菜的妇人,正好奇地看了过来。赵正只看了那妇人一眼,便立住了脚步。

  “姜婶子!”

  众人语调都变了,赵大柱被马镫缠住了脚也不管不顾,竟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砸在那吊桥上顿时灰尘四起,胡三大连忙上前搀了他一把,赵大柱推开他,跟着赵元良就扑向了姜氏。

  姜氏方才在护城河边洗菜,刚把洗好的菜装进了篓子,挑起一抬头,却见城外来了四匹马。原本平凉城这半年来经常有马队、信使来往,并不稀奇,只是这四人四马马蹄声急促,姜氏便不由多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便就看见了四个熟悉的身影。姜氏一时愣住了,定定地看着那打头一人,柳眉凤目,生得俊俏,身着粉红稠袍,只是更称那略黑的皮肤。不是赵元良又是谁?

  “元良、大柱!”姜氏眼泪哗哗之流,“是你们回来了?”

  赵正使劲点头,赵大柱道:“是我们回来了!”

  姜氏便看向了他们身后,只有朗多秦和胡三大,眼神立时变得落寞,“吉利呢?他怎么没回来?”

  赵正不敢隐瞒,便把将赵吉利留在安西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姜氏。那姜氏原本还以为赵吉利出了什么事,直到听说他不仅好好的,还升了官,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才放了下来。

  “老身不要他升什么官,他若是能早日回来,那该多好!”

  赵正知道姜氏想念赵吉利,刚想安慰,姜氏却抹了一把泪道:“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他那死鬼阿爷便是一门心思想要建功立业,便是死在前线也终不悔改。吉利到底还是随了他阿爷,罢了,随他去吧。终究皇命难为,只要他平安,那便比什么都好!”

  “姜婶子,走!”赵正接过了菜篓子,挑在了肩上,“此处不便叙话,去我家再说。”

  赵吉利和胡三大纷纷上来抢,被赵正拒绝了,他挑着菜上了桥,众人簇拥着姜婶子便往城里走。

  直到此时,望楼上才反应了过来,有人敲响了铜锣,高声呼喊,“里正回来了!元良回来了!”城墙上顿时伸出了无数的脑袋,赵正看了一眼,都不是平凉的子弟,也不知从哪里调来的城卫军。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城门下的众人,有人窃窃私语。

  “什么里正?谁是元良?”

  背后一个大巴掌扇在了那问话人的后脑勺上,“蠢货,平凉里正赵元良,苍宣县侯,安西都护!赵元良啊,你个蠢货!”

  “军头,你怎骂人呢?”

  “快闭了你的鸟嘴,我骂的是苍宣侯么?当心被听了去,老子剥了你的皮!”

  ……

  众军士忽然听见了一阵山呼海啸,似是从这城内四面八方而来,抬头一看,却见方才还稀稀拉拉的城内,此时听见了锣声,瞬间就变成了人山人海。人如潮水一般,眨眼便淹没了过来,赵正几人一时抵挡不住,抬眼就看见赵有锄、赵大发几个叔伯首当其冲,老当益壮围将上来。

  “元良,你怎就回来了!”赵大发欣喜异常,高声问道。

  赵有锄一屁股将他挤到了一边,“瞧你这老不死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就回来了!元良,不是说后日才到么?叔伯们正商议着到苍宣去迎你呢!”

  赵正刚想回话,却感觉自己两脚已经离地,众人人挤人,竟是将他抬了起来。赵正连忙回收去抓赵大柱,哪晓得一伸手捞了个空,回头一看,赵大柱抬得比他还要高,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人群起着哄,一浪接着一浪。

  “抬着元良去祠堂!”

  “说的什么浑话?去祠堂供神啊?哪有回家不先去见家人的?去他家吧,元良三位夫人还等着呢!”

  “对,去他家!”

  于是众人齐心协力,引路的引路,帮手的帮手,七八只手架着赵正,便就往内里走去。赵正环顾四周,只见城墙之下,各处砖瓦房林立,街道上看不清全貌,眼里全是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面孔。再看看左右,只能望见各处酒肆茶寮挂着的幡。低下头,只见十几只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地面。

  一愣神间,周遭环境已是面目全非,完全不似他离家时的模样。

  “大柱!赵大柱!”赵正吼了几声。

  被人群盖着的赵大柱嘈杂中似乎听见了赵正在喊,于是扯着嗓子回应,“我在呢,元良!”

  “先回家,晚上再碰面!”

  “知道了!”赵大柱心道我他娘家在哪啊?这孤家寡人,离家时不过一间屋子,此时再看平凉,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

  赵正心里莫名地慌,他被人抬进了一座院子,赵有锄才道:“放下放下,都走都走!去祠堂,今晚上宰羊!”

  赵正这才感觉被人放了下来,脚踏实地。

  身后一群人乌泱泱地退到了门外,隔着门框一个个笑呵呵地朝里打量。院内五六个仆人模样,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将赵正护在了一旁。

  什么章程?

  赵正张着嘴,打眼一瞧。这院子似是有些眼熟,那拆房,那灶间。那围墙。可再想往里看时,却是一堵砖墙,墙上有两进门洞,主屋方向,周盈领着周春和达念,三个搀在一处,早已哭得跟泪人似的。

  “元郎!”

  周春不管不顾,直往赵正的怀里扑,一双粉拳毫不留情,“咚咚咚”地锤得赵正胸口一阵闷响。

  赵正拦腰一抱,直感觉手中温软如玉,再用下巴丈量,这周春已比他去安西前,高了半个脑袋。

  “好了好了,都回来了,别哭丧!”赵正抬起周春的下巴,“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上,这小妮子可比两年前要白净许多,也漂亮许多了。虽是梨花带雨,但就容貌来说,隐隐有些要超越她阿姊的味道。

  “元郎!”周盈抽泣着鼻子,带着达念迎了上来,赵正一手圈起她们两个,拉进了自己怀里。三个女人抱着赵正,埋进赵正的胸口,此时听见了她们朝思暮想的郎君心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知道不是做梦,真的是她们的元郎回来了。

  于是刚压下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赵有锄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转头一看,门口还站着许多凑热闹的人,于是板着脸,举着手赶:“走啊,谁家还没个婆娘!喜欢看,自己看自己婆娘去!滚滚滚!”

  人群“哄”地一声,哈哈大笑,隔着墙都觉得声势浩大。赵有锄压着人群往后,使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才把赵正家的门给带上。

  赵正回头看了一眼那五六个家丁,“这怎么回事?”

  周盈道:“这是凉王殿下赏的,白日里来帮忙打扫,做做家务。夜里便住外边,顺便帮着看看门。他说元郎好歹也是堂堂侯爷,远征在外,家眷自当要有个威仪,不能阿猫阿狗地随便哪个也能轻易踏进咱家的门。”

  周春嘟着嘴,“我才不喜欢他们呢,这一家几口,有我和阿念便就是了,他们几个大男人在,我都不敢出门了。”

  达念也点头,只是不说话。

  “这才哪到哪?”赵正笑笑,“往后有了大宅院,靠你两个打扫,还不得累死?”

  他转头看向了那几人,“都散去吧,我回来了,你们就不用来了!”

  “是,家主!”那几个家丁也是低眉顺目,不敢造次,拱手作礼道:“家主,主母,我等便告退。有事门外传唤便可!”

  赵正点点头,去吧。

  三位夫人如今是风华绝代的年纪,赵正看看这个,捏捏那个。周盈明媚,周春娇媚,达念虽然与媚不怎么沾边,但这两年养得极好,肤色雪白,脸上一对梨涡让人痴迷,比之安西那些灰头土脸的女子,他这三位夫人,不知要高上几个档次。当下心思兴起,便一手抱着一个,嘴里还叼一个,就要往屋里闯。

  哪知刚进屋,抬头一看那榻上,竟是一左一右,坐着两个流着口水,好奇地看了过来的娃娃。

  “死样!”周春脸色绯红,从赵正嘴下逃了出来,转身飞快跑到榻边,抱起那其中的一个男孩儿,“自家儿子在呢,元郎你脸皮也忒厚了些!”

  赵正这才想起,原来家里不止还有三个美娇娘,更有一子一女两个小家伙。

  于是哈哈大笑,松开周盈和达念,两眼冒光,举着手就往前扑:“瑞儿,玲珑!阿爷想死你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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