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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做人要做康小六,排位要学赵平良


  待漏院,并不单纯是个院子。它是朝官上朝前歇息的场所,也是朝前协同办公的一处场所。在卯时至辰时的这一个时辰中,先以各部进行小交班,再以中书省牵头,进行各省部的大交班。由各省部商议共同确立的事体,写成奏表递交中书省,再由中书舍人送至御书房给圣人过目批复。只有大交班不能解决,存在争议的重大事体,才约定提报朝议议定,由圣人亲自牵头解决。

  原本年底的大朝会和年初的第一个大朝会外放官参与是最多的,因为年底回京述职、年初奉旨外放的人多。而今天的大朝会,外放官不多,留京的地方官也少。凉王算一个,还未领职的赵正算半个。

  待漏院议政堂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他们议政跟这二人无甚关系。于是赵硕便招了招手,喊赵正一道喝起了茶来。

  赵正心中想着事,喝茶喝得心不在焉。凉王似乎也有心事,看上去面色有些凝重。赵正暗想凉王也应该知道今日朝堂上会有人对着他赵正火力全开,作为直接受益人,赵硕心中会想什么?弃车保帅?避重就轻?

  心中仿佛横亘了一根刺,跟着心脏声突突突地一下一下往外直刺而来。

  他看了一眼赵硕,赵硕恰好也看了一眼他。

  两人互相凝视。

  “元良……”赵硕忍不住,先开口道:“你若掌河陇兵权,我是最能放心的。唯独有一事,便是左武卫。”

  “左武卫怎么了?”

  赵硕道:“左武卫皇甫隆云,是当年收复河陇时,太子殿下的部曲。左武卫与河陇地方一般,被朝中视为太子的嫡系。但其实左武卫将士用命,实乃河陇顶梁支柱。有朝一日元良统军河陇,对他们须得宽宥一些。”

  赵正摇了摇头,“此事尚早,殿下在河陇好端端的,提我作甚?”

  “可若你不去河陇,便只有留在长安修兴庆宫。你甘心?”

  “殿下莫要说我虚妄。何去何从我若是能做主,我便就是大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修宫殿什么的,我亦不愿,可我做不了主。”

  “不,其实还有第二个方法!”赵硕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却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便只好闭口不谈。

  两人齐齐看向了门外,却见一个紫色朝服,长相俊朗的胡人迎门而来。见了赵正,那胡人脸上惊喜,笑得漂亮,拱手便道:“凉王殿下,何时回来的?”

  赵硕一时语塞,站起身来回礼,却也不情不愿,“前日刚回,阿陆又是何时来的?”

  “上前日,哎!营州海面这一两年都不平静,倭贼、契丹人互为海患,加上青州匪患,我这是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圣人传召,我又不得不来,只是耽误了时辰,是以才恰好碰上了殿下。”

  赵正瞥了一眼,这胡人大大咧咧,却眼神极好,恰好也端详了赵正,“这位,怕就是传说中的一己之力平定安西的赵正赵元良了吧?”

  “阿陆好眼力!”赵硕回过头来,介绍道:“元良,这位乃皇后义子,营州都督琅琊侯康陆。”

  “琅琊侯!”赵正施了一礼,康陆却扶了他一把,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元良乃栋梁,怎能受元良的礼?我从营州带来了一些特产,一会散了朝,便着人送一些给元良兄弟。”

  “那怎么受得起?”赵正连忙摆手拒绝,康陆却不容推辞,说道:“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海中明珠,你们西北少见,可在沿海,却也寻常。元良兄弟若是推辞,便就是不给做哥哥的面子。”

  赵正耸了耸眉毛,看了一眼赵硕。后者嘴角微微翘着,显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劝赵正道:“既然是阿陆送的,那便收下就是。这朝中哪位大臣,没有收过阿陆的海珠?便是皇后的寝宫中,也有不少珊瑚、怪石、夜明珠,都是阿陆送的。元良不必推脱。往后有机会留在长安,你两个可是有些面必是要见的。”

  赵正一想还有这么乐善好施的人物,这都督当得也是明明白白,一丝不苟。听赵硕的意思是,这朝中无论品秩,无论官位,这康陆是一个都不放过。

  “阿陆?”赵硕拉着康陆,问道:“你既是送了元良海珠,那送本王何物呢?”

  “凉王殿下说笑了,阿陆有什么好物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凉王。”康陆道:“只是架不住你那长史,见我一回参我一回,还尽是些勾结朝臣,意图谋反的要命参奏。他呢?今日可来了?”

  “在凉州坐镇呢!”赵硕笑道:“言官嘛,怕就怕这事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巴不得人人都是奸佞,各个都是谄臣。不然怎显得他们刚直不阿,心照肝胆呢?”

  “是极是极!”康陆大笑出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坦荡,举手投足间,恣意洒脱,示人一副心胸坦荡的豪迈形象,竟是连赵正都觉得此人算得是一条好汉。以前也听说过康陆的名头,说此人镇守东北,在海上、陆上打得东室韦和契丹失魂落魄。契丹人更是说,有此人在,他们一步都不想染指大唐安东边境。

  康陆见赵正看着自己,便摇了摇头,“哎”了一声,道:“可惜啊,我这几年光送礼了,也依然没能撼动朝堂,让他们同意重设安东都护府。听闻凉王殿下节度河陇,在河陇扩军,这几年手底下不含左右武卫,精兵已有数万。若是营州也能有三万,不,只要两万精锐,我定杀得契丹北窜,从此莫说安东,便是连浑河都不敢越过!”

  赵硕便笑,“营州与凉州怎可同日而语。凉州面对强敌吐蕃,没有人可不行。营州战略收缩,日后定也有反攻之日。在此之前,阿陆切不可急功近利。大唐经不住四面开战,等平定了吐谷浑,收复了河西。那东北,还不可着阿陆策马扬鞭?”

  “那便好!”康陆点点头,“还是凉王殿下通透!”

  “不敢不敢,阿陆劳苦功高,体国忠君,自也是看得明白的。”赵硕给足了康陆面子,挥了挥手,道:“他们出来了,差不多辰时了吧?”

  赵正回头看去,政事堂里散了班,赵金玉与郑西元两个面色凝重,正在碰头,说着悄悄话,似乎这班交得不太顺利。

  几个宰相见赵硕仍在外等着,身边还有个康陆,便一齐施礼。

  “诸位久等了!”

  赵正侧身,看见赵金玉在给自己使眼色,趁着众人寒暄,无暇顾他,便抽身离开,凑到了赵金玉的跟前。

  朝官们依旧三五成群,或是喝茶闲聊,或是躲在一旁写着朝板,或是专挑人多之处,互相吹水。

  赵金玉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拉着赵元良道:“事情有了变化,今日朝班内侍传来了消息。圣上有心思让凉王殿下去剑南。”

  赵正吃了一惊,“怎么个章程?”

  “去岁唐诏龃龉,阿爷安抚南诏,大唐赔款百万两这事你该知道?”

  “是,这事谁不知?”

  “可阿爷走得太快,南诏似乎有些想要反复。圣人这几日都在想派何人去剑南镇守。”赵金玉看了看左右,贴着赵正的耳朵道:“皇后给圣人吹了枕边风……”

  “可他走了,河陇谁去?”

  “这便是症结所在!”赵金玉道:“凉王经营河陇数年,如今眼看兵强马壮,仓廪丰实。可有人居然通过皇后,要釜底抽薪。原本我们只是听说圣人有意让凉王回朝议政,而唯一能替代他的人选,便只有元良你而已。郑相便想着,若是把你参倒了,就没人去河陇接替凉王。是以才罗织了你六大罪状。”

  “不是安郡王的遗策?”

  “阿爷病重时,还没有听到这等消息。他当然不知道。”赵金玉摇头,“原本我是不同意这么做的。可郑相给出了我理由,让我不得不同意。”

  “什么理由啊?”赵正心里狐疑,语气中便有了一些愤懑。

  这他娘什么馊主意?

  赵金玉不太愿意说,可又不得不说,他叹了一口气,“陛下病重,时日无多。太子蠢蠢欲动,又怎能放心河陇坐大?如今太子刚领了北衙六军,在长安掌握了重要军权。若是凉王回了长安,又恰逢陛下病危,元良你说,结果会如何?”

  “……”赵正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不能让凉王回长安,是因为一旦回了长安,太子随时发难,凉王没有抵抗的余力。可若是凉王在河陇,太子想要对付凉王,那就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了的事情了。

  可这理由存在逻辑性错误。

  圣人病危,凉王在不在长安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圣旨遗嘱指定了太子继位,凉王除非造反,否则他始终还是在太子的掌握中。

  “赵元良啊赵元良!”赵金玉捂着额头,“啧”了一声,“若是圣意不变,太子继承国体。那我们在这忙乎什么?不妨与你明说,便就是圣意已经倾向与凉王,他们这才不甘心,想要掌握凉王殿下的命运。这么说,元良你可懂了?”

  赵正张大了嘴,看着赵金玉,“你是说,圣人要废太子?”

  赵金玉闭眼颔首,点了点头。

  “太医不止一次奏禀圣人,太子生有内疾心病,已不适合登基为帝了。其中还有一些宫中秘闻,此时却不宜多说。等有空,我再一五一十地告知与你。”赵金玉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算少了。

  赵正想要知道个明明白白,就必须耐心等待。

  他回头看了一眼凉王殿下,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坐在首位喝茶的太子殿下。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行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赵金玉摇头,“此事凉王殿下也未必知道多少,就算知道,以他的心性,也未必会同意。圣人改变主意,要放他去剑南,本来也不算坏事。可这事是由皇后提出来的,就让我等心中不安了。郑相的意思是,还是照计划来。”

  “参我?”

  赵金玉无奈点头,“其余的交给我,元良你只需默不作声便是!”

  “行!”赵正心说看这样子怎地有些不太靠谱,不过既然是为了凉王生命安全打算,就算挨顿骂也无甚要紧。主要是赵金玉是他兄弟,就算他不信任凉王,他也不能不信任赵金玉这个兄弟。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内侍们便鸣鼓一通。郑西元起身,对众人拱手:“各位,时辰到了,列队吧!”

  众文武百官便出了待漏院,在三进延明门外按品秩列队。

  赵金玉领着赵正,听着头上鼓楼中传来了二通鼓声。延明门打开,内卫监门卫军士恭敬地行礼。赵金玉给赵正找了个位置,让他插了进去。赵正抬头一看,只见左手边文官第一位是太子,第二位是郑西元郑相,第三位便是赵金玉。而自己前面,第一位是凉王赵硕,第二位是个年轻人,赵正眼生不认识。

  他自己,排在了第三位。

  赵正正自纳闷,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正回头,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臣。

  于是赵正拱手,那老臣连忙扶着赵正的手,道:“折煞了折煞了。下官兵部左侍郎,见过赵检校。”

  赵正“嘶”一声,暗道自己这检校兵部尚书有多大啊?怎么兵部一把手都得自称下官?他一时间有些茫然,看向了赵金玉,可赵金玉身后,尚书各部长官齐齐在列,心里更是吃惊。

  赵金玉又是什么底色?

  却听有人道:“安国公今年补职御史中丞,却又赐同中书门下三品,官职不高,却位列宰执,自然是站在郑相身后了……”

  赵正回头,说话之人正是面前的年轻人。看他穿着打扮,不是亲王就是郡王。但大唐郡王几乎都在地方执政,而亲王只有三个。

  “徐王殿下!”赵正立时作礼。

  那年轻人显然吃了一惊,“你我同穿紫袍,你怎就知道我是谁?”

  赵正呵呵一笑,“殿下如此年轻,却站武将前三排,除了太子与凉王,还有谁能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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