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周目23
现实世界。
西宫理奈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濡湿。
不知不觉中，现实世界里的她竟然也已经满脸泪痕。
西宫理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雪白, 是全息游戏舱的盖子。
她瞬间起身，用上了最快的速度给游戏舱充上电, 然后重新躺进游戏舱, 试图一边充电一边登录游戏。
刚一趟进去, 游戏舱就响起了冰冷的电子音——【充电时间需要两小时，为了安全起见, 满电之前不可登录游戏, 请玩家耐心等待。】
……可恶啊！！！
现实世界一天对应游戏时间12天, 2个小时可就对应游戏里整整一天啊！
等一天过去，她再进游戏, 灰原学弟岂不是死定了？！西宫理奈紧张得手都在不停地发抖，连忙去找同样可以登进游戏的全息头盔。
可恶！全息头盔竟然也没电！怎么会这么巧？！
她尝试着一边充电一边戴上头盔，耳边同样传来了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提示——不可以一边充电一边玩。
怎么回事……这是在和她作对吗？！
西宫理奈泄气地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浑身颤抖地抱着自己的肩膀, 将自己缩成一团。
脑海里全是灰原学弟最后的话语，还有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她明明看到，灰原学弟最后温柔的笑容里也带着泪啊……他明明也在害怕啊。
灰原……呜……
为什么……会对一个游戏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起伏？
玩游戏不是为了开心的吗？她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现实世界里没有痛觉屏蔽功能，西宫理奈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挖空了一大块，往外汩汩冒血，痛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可她总感觉里面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有血有肉的。
西宫理奈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房间的木地板上，印出一片片水渍。
她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 也不知道这期间她打开查看了多少次游戏舱和头盔能不能登进游戏, 她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现实世界的天都渐黑了，西宫理奈终于重新登进了游戏。
……
游戏世界。
西宫理奈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白光，刺激得她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理奈！你醒了……”家入硝子握着她的手，激动地站了起来，守在她身边整整一天一夜的家入硝子也眼睛红肿，看起来像是狠狠哭过。
五条悟也脸色微变，长腿迈开，两三步就走到了西宫理奈的病床边，低头望着她。
病床上的少女脸色惨白，绝美的脸上满是泪痕，原本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开裂，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地问道：“硝子……悟……灰原他怎么样了？”
家入硝子握着她的手瞬间僵住，没能说出话来。
五条悟也闭上了眼睛，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灰原他……牺牲了。”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过后，最后还是五条悟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发动术式，和特级咒灵啸陀同归于尽了。”
灰原雄之所以和西宫理奈一样被高层忌惮，是因为他的术式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如果超越两级的实力差距强行发动术式，则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灰原以命换命，祓除了那只特级海啸咒灵。
“怎么会……”
西宫理奈浑身颤抖，泪如雨下：“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家入硝子面带不忍：“他……他在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是高专的停尸间。
听到这句话后的西宫理奈脸色煞白，她脱力地翻身下床，脆弱乏力的身体一下子跪倒在地，家入硝子沉默地扶起她，往隔壁房间走去。
……
灰原雄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
光看脸的话，黑发蘑菇头的少年看上去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那副带着少年气的俊秀面容，看起来好像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而已。
然而，白色的被子下，少年的心脏和其他重要脏器都被贯穿，全是他和特级咒灵死斗后的致命伤。
他履行了向西宫理奈许下的保护她的诺言——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七海建人在一旁脱力地仰头坐着，用毛巾遮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死死咬着的牙关，还有颤抖的身体，都透露出他在为同期生灰原雄的牺牲而痛苦挣扎。
列车上分别的时候，那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的。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他一定会阻止灰原和西宫学姐走上陷阱的。
七海建人心底里一片悲凉。
咒术师果然就是狗屎。
……
家入硝子担忧地看着眼神空洞，看起来已经崩溃了的西宫理奈。
理奈已经尽力了，灰原学弟的牺牲，她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他们两人被送回来高专的时候，灰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理奈则是在尸体的边缘。
理奈的五脏六腑同样被击碎移位，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扭曲折断，加上大失血休克，如果再晚一分钟送回来，即使是家入硝子也无力回天。
接到理奈破布娃娃般的身体时，她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家入硝子一边落泪，一边颤抖着对浑身是血的理奈使出反转术式，花了整整12个小时才把她治好。
结束的时候，家入硝子都累得脱力跪在了手术台边上，是五条悟把她扶起来的。
根据咒力残秽判断，现场出现了一只地震咒灵，一只海啸咒灵，都是特级之中的佼佼者。
他们竟然祓除了两只特级咒灵……简直是一个悲壮的奇迹。
西宫理奈的眼泪滴落在了灰原雄身上，她眼神空洞，无声地流泪。
对不起，灰原。
是她不好，没能保护好他。
谢谢你的喜欢，灰原。
……
西宫理奈见完灰原雄最后一面，咒术协会派来调查的人就接踵而至了。
她很想破口大骂，为什么这样对她和灰原，为什么要害他们？！……
不过，问了也白问，就算他们不说，她也知道高层为什么要除掉她和灰原。
无非就是和夜蛾老师说的一样，高层忌惮他们潜力巨大的术式和祓除咒灵过快的速度，终于忍不住要除掉他们了。
现在的她没有力气与他们争论。
她打算养好身体，等体力值恢复，她就氪金杀到咒协总部，指着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层的脑袋质问，到底是谁害死了灰原。
现在的她，得先帮灰原的外婆，把祓除特级咒灵的巨额任务金和抚恤金拿到手。
那是灰原应得的，咒协欠他的。
等咒协给外婆打完钱，她就杀上去揍死他们。
“西宫小姐，我这边需要再向您确认一次……您是说，您在战斗途中昏迷了所以没有出手，那两只特级咒灵都是准一级咒术师灰原雄祓除的对吗？”
咒协派来的调查员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和不可思议。
“是，你到底还要问多少次？”西宫理奈冷冷地瞥向他，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了解了，那咒协这边，会给灰原雄的亲属最高规格的奖金和抚恤金。”
调查员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忙不迭地离开了，不敢直视少女冰冷中带着怨恨的眼神。
得到想要的结果，西宫理奈疲倦地闭眼。
西宫理奈回到自己的病房，一边流泪一边睡着了。
家入硝子心疼地为她盖好被子，余光看到一旁的五条悟，她眼神示意他出去谈。
两人走到病房外的走廊，关上门，五条悟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你告诉她了吗？她的咒力消失了这件事。”
重伤濒死的西宫理奈被送回高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咒力值在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急速消失。
原本家入硝子还抱着希望，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和特级战斗后重伤的后遗症，等治好了伤势就可以恢复……
然而她用反转术式治到脱力，理奈的所有伤都看不见了，咒力却还是在继续消失。
直到24小时后，西宫理奈失去了这一年以来苦苦提升的力量——彻底变成了零咒力。
家入硝子疲惫地摇了摇头，“还没有……等她好点再说吧，现在的她太痛苦了。”
五条悟握紧了拳头，一双苍天之瞳冷得像萃了冰，神情阴沉得可怕。
“那群该死的老橘子……”
“我迟早杀光。”
“给灰原和理奈报仇。”
……
病房内，西宫理奈坐起了身，睁开了原本闭着的眼睛。
她沉默得完全不像平时的小太阳，只是默默地坐在病床上发呆出神，再也不复以前的活泼元气。
系统：【那个……提醒一下玩家，现实世界已经过了一个月，游戏里过了一年……
游戏开服时免费赠送的咒力大礼包在昨天过期了，玩家您所有的咒力都被回收了，变成了零咒力，请问需要续费吗？】
西宫理奈厌烦地皱起了眉头：【我不想听这些，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心情管什么咒力大礼包。】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系统。】
【……好的，了解。】
……
日本，北海道。
彼时的夏油杰正在执行准特级任务，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看着眼前这只被他打得已经濒死的准特级咒灵，看着它痛苦地嚎叫着垂死挣扎。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准特级咒灵惨叫着化作了一颗黝黑硕大的咒灵玉，飞到了他的手中。
咒灵玉所特有的馊臭气味瞬间涌入鼻尖。
这只准特级咒灵凶狠残暴，杀害了不少咒术师同伴，变成的咒灵玉也是臭不可闻。
莫名地，夏油杰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了西宫理奈甜美漂亮的笑容。
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了起来，她关心地问他，彩虹糖还够不够？是不是快吃完了。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哦，对了，他骗她说自己没怎么收服咒灵，糖的消耗很少。
怎么可能？夏油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这一年以来，他又收服了数千只咒灵，日复一日的吞咽咒灵玉，所以他的实力才和悟一样飞速膨胀。
她也是真的好骗，总是那么天真，那么容易轻信别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全然不知道别人对她抱有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早在一年前的星浆体任务失败后，夏油杰就已经没有再吃过她给的彩虹糖了。
那几瓶颜色漂亮的糖果早就被他束之高阁，只剩下观赏的功能。
一味沉溺在甜蜜之中只会令人麻痹大意，从而忘却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夏油杰淡淡地垂眸望着手里黝黑恐怖的咒灵玉。
因此西宫理奈也和她送的彩虹糖一样，被他置之度外，不再亲密接近。
那天和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交谈过后，夏油杰就已经决定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将会是一条，和悟，和硝子，和理奈……全部分道扬镳的道路。
夏油杰神色厌倦，终于将这颗准特级咒灵玉放入口中，一口吞下。
吞下的一瞬间，巨大的咒灵玉塞满了喉咙，恶臭的气味瞬间席卷了口腔和大脑。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红血丝瞬间爬上眼白处，恶心作呕的感觉几乎将他淹没。
感受着身体里增强的咒力在汹涌翻滚，力量不断涌现，夏油杰闭上了眼眸。
没错，就这样走下去吧。
这样就很好。
……
夏油杰很难形容当得知灰原雄死亡的时候，他那一瞬间的心情。
他的表情甚至有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僵硬地从北海道赶回了东京，找到咒协总部，周身冷厉压抑的气息吓得总部的人都频频侧目。
夏油杰一脚踹开了档案室的门，无视了里面的人惊恐万分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翻出了灰原雄的任务卷宗。
【2007年8月4日，准一级咒术师灰原雄与一级咒术师西宫理奈前往宫城县执行祓除一级咒灵任务，意外遭遇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震陀”与特级咒灵“啸陀”。
战斗中西宫理奈重伤昏迷，灰原雄发动术式，与两只特级咒灵同归于尽，当场死亡。西宫理奈经送回高专及时抢治，目前已无生命危险。】
白纸黑字的文字记载，明明是黑色的字体，看着看着却仿佛透出了鲜血的颜色。
越看越扭曲。
修长的手指翻动卷宗，灰原雄伤痕累累的遗体，惨不忍睹的照片映入眼中。
夏油杰“啪”的一声丢下了卷宗，转身离开回高专。
咒协档案室的人诚惶诚恐地将地上的任务卷宗捡起来，手还因为刚刚夏油杰的威压而微微发抖。
真、真不愧是特级咒术师……
这压迫感真不是盖的……而且感觉还带着杀气……
“夏、夏油特级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有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应该是因为灰原牺牲还有西宫小姐重伤吧？……夏油特级和他们关系很好的……”
“是吗……”
夜里，高专病房。
西宫理奈彻夜未眠，依然在望着窗外发呆。
突然，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留着及肩黑色半长发的少年走了进来，从北海道赶回来的他风尘仆仆——是夏油杰。
他和病床上脸色苍白却依然美得惊人的少女对上视线。
夏油杰浑身一僵。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理奈身上没有了任何咒力波动？
“杰。”少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漂亮到极点却脆弱易碎的瓷娃娃，散发着柔弱的气息。
夏油杰僵硬在原地，努力压下内心的震惊和异样的感觉，走到她的病床边坐下。
“理奈，你……怎么样了。”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关心过理奈，夏油杰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生硬。
他坐在她旁边，不断地感受和确认着西宫理奈的咒力，想要找到她不是零咒力的证据。
可是他无论怎么感知，都没能再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咒力痕迹。
……为什么？
为什么变成了零咒力？
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他只看结果。
……猴子。
夏油杰瞳孔紧缩，握拳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没事，硝子都给我治好了。”西宫理奈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一片阴影。
“灰原他……”夏油杰闭了闭眼，眉心狠狠一跳。
“灰原学弟为了保护我……牺牲了。”一提到灰原雄，西宫理奈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滚滚落下。
月光照进病房，映照在默默流泪的少女脸上，美得像是一幅画，少女的眼泪在月色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带着脆弱的美，令人保护欲油然而生。
但这一切，夏油杰都无暇欣赏。
灰原雄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喊他“夏油前辈”的画面，和卷宗里他遗体浑身是血的照片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闪回。
夏油杰缓缓将视线转向病床上已经没有了咒力的西宫理奈，他狭长的眼眸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冷漠得可怕。
……猴子。
这两个字眼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灰原为了保护她，死得惨烈。
为什么要这么弱，连累他人？
凭什么咒术师就非得保护零咒力的猴子？
……
像是察觉到了夏油杰极端的情绪变化，他所收服的数千个咒灵里，唯一能够超脱他掌控的那只咒灵，在一团黑雾中自行现身了。
是和西宫理奈一起在镰仓收服的那只灌篮高手咒灵。
被西宫理奈亲昵地称为“小篮球”的咒灵平时从不主动出来，夏油杰战斗时需要用到它展开领域的时候，它也会乖乖听话。
唯独见到西宫理奈的时候，它才会主动跑出来亲近她。
它还是老样子，那么喜欢西宫理奈。夏油杰眼神淡漠地望着它。
咒灵现身后，警惕地瞥了一眼夏油杰。后者虽然也在望着它，但看起来不甚在意，暂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小篮球懒得理夏油杰，它圆滚滚的身体和脑袋凑到西宫理奈床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想要给她擦眼泪，想让她不要不开心。
可西宫理奈没有反应，她依然低头望着白色的床单，默默垂泪。
小篮球愣了愣，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她还是没反应。
它有些焦急地掏出篮球，放到西宫理奈怀里，想和她一起玩，她也依然毫无觉察。
她看不见它了。
应该说，她看不见任何咒灵了。
小篮球错愕地望着她，它那由咒力构筑而成的篮球没被她接住，“啪嗒”一声从床上掉到了地上，一路滚远了。
夏油杰沉默地看眼前咒灵想要接近少女的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甚至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
你这么在乎她，挣脱束缚也要出来，可是她却根本看不见你。
多讽刺。
因为她，已经变成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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