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药盒

等肖雨辰看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肖雨晴时，他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身上全是血，那头平常总是干净利落的头发此刻却乱糟糟的贴在脸上。毫无生气。

        旁白的工作人员还在费劲的对他解释，声音聒噪。大意是说肖雨晴下午突然从顶楼跳了下来，当时就不行了，等医护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完成检测不出生命体征。她跳下来还把路过的居民吓进了医院什么什么。

        肖雨辰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但实际上他什么情绪都没感受到，似乎在看到肖雨晴的一瞬间，他所有的情绪就猛的被什么东西全数抽走，半分没剩。很安静。他的心里像死水一般安静，静到他可以听到自己那罪恶而健壮的一下一下的心跳。

        他冷静的去替肖雨晴整理她那有点乱糟糟的头发，冷静的替她摘下她手上一直戴着的手链，冷静的待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陪伴了她许久。

        好像哪里有谁的手机在响，他仔细分辨了半天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好像有几个穿制服的人进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努力去理解却一句都没听懂。他真的很冷静，只是他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面前躺着的那个人牢牢占据了，那个人是他目前在这个世界仅剩的温暖，可是好像，现在连这一点温暖也要毅然决然的离他而去了。

        肖雨辰觉得胸口突然就疼的厉害，直想蹲坐下来，但他又觉得，在姐姐面前不能这样，不能再让她担心，也不能再让她操心。她这些年过的太累太苦了，好不容易可以去一个毫无牵挂的地方，他要送她安心的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乱那么脏，她不愿意待着，也罢。

        肖雨辰再次回到家，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他两天都穿着同一件衣服，没刮胡子，看着像老了十几岁一样。卡卡西却没嫌弃，他一打开门卡卡西就冲了过来，直对着他撒娇。

        对了，还有这个小家伙需要吃饭。肖雨辰拖着疲惫的身子去阳台打算给卡卡西喂东西，结果到阳台一看，卡卡西的饭盆满满当当的，一点都没少。

        肖雨晴走之前可能是回过家。这是专门把小家伙的粮都给添满了。只是卡卡西一点都没吃。似乎连卡卡西都有所察觉呢，那个把她带回家的漂亮姑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摸着它的头叫它“卡卡西”了。

        肖雨辰走不动了，干脆在阳台靠着墙就蹲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肖雨晴的手链，仔仔细细的戴在自己手上，然后放在阳光底下端详，简简单单的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润却刺眼的光泽。肖雨辰被刺的眼睛有些痛了，垂下手，仰着头点了一根烟，看着缭绕的烟雾，肖雨辰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比它们还要虚无缥缈。屋子里空空荡荡，肖雨辰也空空荡荡。

        他就这么在阳台坐着抽完了一整包烟。直到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肖雨辰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肖雨辰拿出手机，被屏幕亮度刺到眼睛疼。打电话的人已经挂断了，肖雨辰看了一眼手机，只剩2的电量。他无意识的翻开通话记录查看，发现好像是韩子轩打来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给韩子轩回过去。退出通话记录，肖雨辰正准备灭屏，却突然在菜单栏扫到一则未查看的短信。他没点开详情，只是狠狠的将手机砸到了对面的墙上。

        短信最开头写了：您尾号0028的卡1月15日收入432500元。

        15号是肖雨晴跳下去的日子。是肖雨晴给他转的账，要是当时看到就好了，当时看到了他还能给她打个电话。为什么当时不看看手机呢？

        他15号以来什么都没吃过，他想：干脆饿死算了？现在走说不定还能在奈何桥上碰见肖雨晴。嗯？死？肖雨辰突然想起吴子浠送给他姐的那瓶酒。他知道肖雨晴一直没舍得喝掉。

        于是肖雨辰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进了肖雨晴的卧室。打开灯，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那瓶酒。它被主人好好的放在书桌上，半点没有被拆封的痕迹。

        肖雨晴的屋子也一如既往，仿佛主人只是出门去上个班而已，半分没有主人已经离世了的自觉。

        肖雨辰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跌跌撞撞的走去拿酒。走至书桌跟前，却发现桌上叠放着好几个他从没见过的药盒。他视力一向很好，所以在发现药盒的时候几乎同时瞅见上面标着的名字：盐酸氟西汀胶囊。

        肖雨辰手里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利落的拿起酒瓶直接坐在了地上，用酒盒里附赠的起瓶器打开，然后对嘴就开始猛喝。

        他没喝过几次酒，小时候可能有过。长大后因为酒精过敏只喝过那么一次，所以这下没喝多久他就完全晕乎了。可能是因为胃里没东西或者酒量不好很容易醉，也可能单单只是因为过敏。

        云里雾里的，肖雨辰恍惚间就想起好多事。比如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发烧，怎么吃药都不退烧，肖雨晴着急的不行，大半夜背着他就到处找诊所。因为穷，当时他们连医院都去不起。所幸最后真有诊所开着，肖雨晴又陪在床边看他输了一晚的液。

        还想起自己刚上初一，因为课上老讲话被叫家长。肖雨晴当时才17岁，跑到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工服都没来得及换，只顾得上站在那里一遍一遍给自己的老师鞠躬道歉。

        想起来只有初中学历的肖雨晴不好找工作，最后一份稳定的工作也只是去当咖啡师。当时为了供他去上舞蹈课，肖雨晴不得不白天去咖啡厅上班，晚上给人当代驾、送外卖，满北京城的跑。

        他印象里姐姐最清晰的样子便是她穿着costa的工装，留着齐耳短发，风尘仆仆的模样。

        好不容易，这两年生活好一点了，姐姐也不需要为了生计那么拼命了。还是只能怪他不争气，总觉得以后会让他姐过上好日子，但所有的都只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现实里每天除了打游戏一点正事都没干过。混了一两年最后只闹的啼笑皆非，当初说要实现的，统统都只成了感动自我的春秋大梦。

        “咚咚咚。。。。。。”

        好像有人在敲门，会是谁呢？

        这房子是他们父母留下来的除了存款以外的唯一财产。当时他们父母刚刚过世的时候，多少亲戚都想成为他们名义上的监护人。实际上只是为了有机会拿走这房子的所有权。这房子在北京市三环内，地理位置极好，哪怕是在十年前的北京也都很值钱。最后，是他们远在宁夏的姥爷出面，才好不容易制止了那场恶心的闹剧。

        只可惜，老人因为痛失爱女，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他们爷爷奶奶去的都早，监护权后来也就名正言顺的落入了他们叔叔手里。叔叔也算是可怜他们，也就是趁他们还小，拿了房产证去抵押贷款，其他倒也还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们父母留下的存款不多，因为当初父亲是酒驾，所有的赔偿都是他们自己承担的。他们花钱赔付、处理双亲后事，以至于后来的日子过的落魄不堪。所幸凭借肖雨晴，两人倒也没走到卖房子的地步，毕竟他们对这个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

        是以这次肖雨晴的事情肖雨辰也没通知任何人。所谓亲戚血缘有时候比之街坊邻居还不如。这么多年，肖雨辰不觉得有谁真心关心过他俩的死活。

        所以，谁会在这个时候敲响一间无人问津的小破门呢？

        肖雨辰想去开门一探究竟。

        不知道最后到底开没开，这之后肖雨辰就没有了意识。

        昏迷之前他在想，如果真有时空穿越这件事，请求各位神灵，让他回到肖雨晴生日那天再重新来过。

        他做了好多冗长错乱的梦，梦到了肖雨晴，梦到了吴子浠，还久违的梦见了自己那面容都已经模糊了的双亲。他站在错综复杂的梦乱里，不知何时就突然想起自己想要喝酒自杀来着，这算不算已经成功了？那如果成功了，肖雨晴又在哪里？

        分不清，搞不明。

        “肖雨辰，你别睡了。”不知是谁的声音出现在了梦境的上空。

        “肖雨辰，不可能的。”不知又是谁对着他清醒而决绝。

        。。。。。。

        “小辰，以后要好好照顾卡卡西哦。”

        梦的最后他只记住了这顶温柔的一句。

        再一次睁开眼是在医院，被包裹在弥漫的消毒水味道中，躺在白色的宁静里，陪着他的是韩子轩。

        韩子轩见他醒了，有点小心翼翼的开口：“小辰你醒了？好点没？你昏迷两天多了你知不知道？幸好我那晚还去了你家一趟。”

        韩子轩眼底下有着清楚的乌青，似是好久没休息似的。

        肖雨辰看着他，反应却意外的迟钝。他没说话，转过头看着从窗外挥洒进来的阳光，好半晌，他才领悟到“昏迷两天多”这几个字眼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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