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冥婚（四）
天色微亮，莫晴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倏地坐了起来，全身肌肉僵硬，几乎控制不住四散的杀气。
梦里那种被束缚了自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恐惧，还残留在他心里，这种感觉对莫晴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可怕。
所以刚刚那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傻子。
想掐住他的喉咙，拧断他的脖子，用匕首刺穿他的脑袋。
暴虐因子在莫晴身体里叫嚣沸腾着。他抓住自己颤抖的右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重新回忆起梦中的场景。
被卖到陈家村做童养媳的古香，十里八乡最美的相貌……这些信息都跟媒婆说的一致，所以他猜测——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换句话说，他正在经历古香来到陈家村经历的一切。
至于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莫晴想大概是跟他触发的那个隐藏任务有关。
先是被父母卖了，再是给傻子当童养媳，却喜欢上了其他人，然后差点被傻子强了……古香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死的吧？
被傻子得手了，含恨自杀？
没被得手，但错手杀掉了傻子，最后被傻子的父母弄死了？
总感觉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看了眼身边的沈驰，莫晴脑海中突然闪过陈彦的脸。那少年看着自己的眼里有隐忍，有炽热，有苦涩，还夹杂着几分理智和绝望，让他总是会不自觉地代入沈驰和自己。
但是，沈驰又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呢？
莫晴忽略掉心里那点感同身受的悲伤，伸手想要摸摸沈驰的脸。
指尖刚刚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沈驰漆黑的眼里毫无睡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有个人该不会看了我一晚上吧？”
“……哪能啊。”莫晴干笑着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
“说不定还梦到我了？”
“……”你这么大清早起来就耍流氓是闹哪样……莫晴给他问的有些心虚，悄悄转移视线，“醒了还不起来？”
看着他尴尬的模样，沈驰笑意更深了：“小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我错了大哥，我不该随随便便梦到你，下次我一定改。
莫晴欲哭无泪。
“其实我也梦到你了。”沈驰一句话让他愣了愣，迅速抬头，撞进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因为我们触发了同一个任务。”
——怪不得！
“那你刚刚还那样调侃我。”莫晴眼神幽怨，搞得他还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驰低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感觉沈驰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在结束了第一个副本之后，他似乎愿意向自己透露更多信息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明明知道海蒂夫人和最后一条线索的位置，偏偏谁也不告诉。
——是因为承认了自己的实力吗？
两人聊了会天，外面突然传来男人凄厉的尖叫声，是刘玉的声音。
“啊——来人！快来人啊！”
众人听到叫声纷纷惊醒，急忙穿好衣服走出去，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聚集到最后一顶帐篷前面，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刘玉还在叫，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我一醒来他就这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莫晴上前一看，受伤的是跟刘玉同帐篷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叫孙诚。
此时他眼神散涣，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身上到处都是被野兽啃过的痕迹，腹部更是被活生生撕下一大块血肉，肠子都流出来了，脸上隐隐透着死气。
这种伤痕不可能是人为的。
许水卉急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包扎，伤者的生命在她手下飞快流逝。
“不行，血……血止不住了！”
“绷带和棉花都湿透了，这么重的伤，不做手术哪能治得好？”钱斌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
“我出去问问情况！”张伟胜说道，连忙跑了出去。
刘玉还在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失眠，昨天晚上十二点突然睡着了，睡觉之前他还好好的！”
这句话让所有人愣住了，随后不断有人表示，自己也是凌晨突然间昏睡过去。
潘哲说：“队长也说昨晚准备叫我岗的时候，突然就没意识了。”
“看来这应该是这个副本的限制，所有玩家只要一到十二点，就会立即入睡。”莫晴猜测道。
钱斌问：“那新娘怎么办？”
“我刚刚检查过了，她没事。”沈驰说道。
这时候张伟胜也回来了。
“我都问过了，这附近没有医院，也没有诊所。”他表情沉重，又带着几分愤怒：“同伴受重伤，那个npc居然看都不来看一眼，现在还有心情吃早餐，真是可恶！”
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这趟行程看来非常危险，首先npc不会管玩家的死活，他们不能指望向对方求救。
其次昨晚十二点，大家毫无征兆地全部睡着了，就跟集体昏迷似的，原先订好的站岗计划根本落实不下去，幸好新娘没出什么意外。
今天一大早醒来，孙诚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同帐篷的刘玉说他们昨晚根本没出去过，如果说有东西进来帐篷的话，为什么刘玉没有事？
大家现在完全没有头绪，更别提商量什么对策了。
——这个副本，应该不会无解吧？！
“那个npc，会不会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潘哲突然说到。
众人愣住了，心里不禁有些寒意。
就听他继续说：“游戏里发生的事，不能用正常思维去想。孙诚身上的伤看起来像是野兽撕咬的，但实际上有可能是那些东西……”
“还有那个npc，她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次给李大柱做媒，但每次举办冥婚的情况都一样，所以她并不觉得意外，还能继续安心地吃早餐，因为我们拿的这笔钱，本来就是催命钱。”
潘哲说的不无道理，看着生命垂危的孙诚，钱斌不由得抖了抖，小声道：“问题是老子他妈连钱都没看到……”
有钱也没命花。
众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许水卉给伤者包扎，鲜血将地上的泥土染成黑红色，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重伤的孙诚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抓住许水卉的手，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许水卉赶紧把耳朵贴过去，只听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小……小心……他们……会在……”
谁？会在哪里？？许水卉心里一紧，就感觉抓着自己的手放松了力道，慢慢滑落下去。
【团队成员：孙诚，已死亡。】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砸在众人心上，孙诚话没说完就咽气了，死不瞑目，许水卉愣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其他人也没说话。
张伟胜蹲下来，将他的眼睛合上。
莫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众人的表情。
除了贞子女玩家从进副本就没说过话之外，那个叫魏荣贵的男人也没说话，这人虽然平时话比较少，但此时的行为在莫晴看来略微有些反常。
他低着头，像是极力掩饰恐惧。
难道是孙诚的死给他带来的恐惧么？
莫晴探究地看了他两眼，突然发现他后颈处有三道血痕，一直延伸到衣服里面，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
昨天这人一直走在自己前面吹唢呐，莫晴很确定，他那时并没有受伤……
“驰哥，你有什么看法？”他看向身边的沈驰。
“问题应该在新娘身上。”男人沉思道。
莫晴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办，要告诉他们吗？”
“先不急，这只是一个猜测，我们没有证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还会出事。”
吃完早餐之后，众人继续上路。
原本孙诚是负责抬轿的，现在换成了沈驰。
媒婆今天没再对他们冷嘲热讽，经过潘哲的分析之后，玩家们也没再跟她说过话，媒婆觉得无趣，居然主动找莫晴聊天。
她像昨天那样，午饭过后坐在餐馆门口休息，还特意多加了个凳子在旁边，朝莫晴招招手。
“别理她，这个npc不安好心！”潘哲拉住他，张伟胜和许水卉也在旁边劝他小心。
莫晴笑了笑：“没事，我会注意的。”
走到媒婆边上坐下来，只见她摇着蒲扇问道：“昨天晚上看你们似乎是要站岗来着，怎么不再站久点？自从接了这单之后，我老感觉心里不踏实，昨天半夜还去检查了几次，你们要是勤快点，我也能少起来几趟。”
看来那个限制应该只是针对玩家的，对npc无效。
“是啊，他们正在重新商量站岗的事呢。”莫晴好脾气地说道。
“还有六天的路程要走，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风水师，平时没走过这么多路吧？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跑到陈家村西面尽头的海边，距离村子有好几里地呢，就这么跑着去，那里是无数情侣见证爱情的地方。”媒婆表情充满回忆。
莫晴没有恋爱经验，对情侣之间的约会地点完全不了解，只能做聆听状。
“那片海叫情人海，海里还有两块很高大的石头，分别叫俊男峰和玉女峰，据说只要是关于爱情的愿望，在那边许愿都会实现。”
媒婆跟他聊了很多，包括关于李大柱的传闻。据说那人一出生，李家村就开始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被誉为李家村的活龙王。自从他去世之后，村里颗粒无收，还经常闹鬼，村民们这才想凑钱给他办冥婚的。
莫晴还专门问了一下，媒婆说自己确实是第一次给李大柱做媒。
晚上洗漱过后，众人的站岗时间也重新安排了，只需要站十点到十二点的岗，并且为了确保安全，两人一岗，今天轮到了潘哲和钱斌。
刘玉一整天都不在状态，现在又不敢一个人睡，居然跑过来问沈驰，能不能跟他们挤一个帐篷。
沈驰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先不说这里发的帐篷小得抠门，只能容纳两个人，再说他也没有义务去关照刘玉害怕的情绪。
按照他的话来说，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掉，而且要是真遇到危险，他第一个救的也是莫晴。
看他这么决绝，刘玉只好打消了念头，去问其他人，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莫晴一想到睡着之后，很可能要继续面对傻子，顿时就没了睡意。他趴在睡袋里，撑着下巴看沈驰锻炼身体，那漂亮的肌肉线条，不论看几次都让人心痒痒。
“驰哥，魏荣贵身上好像有伤痕，我怀疑他昨天晚上，是不是跟孙诚遇到了一样的事。”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沈驰边做俯卧撑边说话，居然毫不费劲，“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们跟我们一样，梦到了一些东西，那东西在梦里对他们造成伤害，醒来依然真实存在。”
莫晴很佩服他的脑洞，不过这么想想还真有可能。
“那魏荣贵为什么不说出来？”
沈驰停下来看着他，眼神深邃，蕴藏着神秘的吸引力。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既然我们两个可以在梦里相遇，那么魏荣贵和孙诚为什么不可以？假如魏荣贵为了活命，对孙诚见死不救，或者干脆用他当挡箭牌呢？”
“……”莫晴恍然大悟，看着系统板面上即将十二点的时间，他表情纠结。
“驰哥，如果今天傻子欺负我的话，你千万要保护好我啊……”
话音刚落，他就迅速陷入了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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