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月上柳梢,知了栖树,鸣叫嘒嘒。
黎州府内,刺史方德义正坐于案前,读着承王自皇城遥寄来的信。
一张还没看完,忽有手下匆匆来报:“大人,公主殿下将于明日抵达黎州。”
方德义拿信的手微顿。
他皱起眉头,“公主怎么来黎州了?”
“据说公主出游,途径黎州,打算顺道在黎州游玩两日。”
“这样啊。”方德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下去安排好公主的食宿,切不可怠慢了公主。”
“是。”手下应声,起身之际,又想起什么,问道,“听闻公主此回出宫,并未带侍卫随从,只带了歌女舞姬。敢问大人,歌女舞姬该如何安排?”
方德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歌女舞姬能有几个人?在公主所住之地,就近找间客栈即可。”
此时的方德义,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翌日,当看着七辆马车缓缓驶来时,方德义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直到每辆马车上,都下来四人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格局小了。
他第一次见到,有皇室出门不带侍卫,反而带二十多个歌女舞姬出门的!
这荒唐行径,不愧是传闻中的公主殿下!
他愣愣地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片,姿色各异的姑娘们,头一回觉得,自己的生活竟没有一个女子过得精彩。
他好像有些羡慕呢。
虞逸最后下的马车。
她被拥在一群姑娘当中,装扮简单,并未穿金戴银。
但饶是如此,方德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份自骨子里透出的华贵和骄傲,是一般人难以模仿的。
锁定目标后,他立刻迎上前去。
“臣黎州刺史方德义,拜见公主!”
一路舟车劳顿,虞逸略显困倦。
她懒洋洋地扫了方德义一眼,随意道:“方刺史不用多礼。我此次来黎州不想声张,只是听闻黎州人美物博,所以来游玩两日。”
“谢公主。”方德义起身,姿态和语气都端得恭敬,“下官昨日得知公主驾到,已为公主安排好住处,并在府中备好了菜肴,还请公主赏脸,到府中用餐。”
不说还好,一说到用餐,虞逸便饿了。
她颔首道:“如此,就麻烦方刺史了。”
她重回马车,随方德义前往黎州府。
正如方德利所说,他已经备好了菜肴,只是,一桌子菜不见荤腥,甚至连点儿油光都瞧不见。
虞逸望着这些菜若有所思。
方德利见她如此神情,慌忙解释:“还请公主恕罪。臣知晓准备这些菜太怠慢公主,但前些日子,天降大雨淹了黎州周边三县。黎州负责照顾灾民,州府的花销全部安排在赈灾上,不仅如此,黎州官员都缩衣减食,节省下银钱供以赈灾。是以,州府只买得起这些,无奈之下,才以粗茶淡饭招待公主。”
言语间,方德利时不时夹杂声声喟叹。
如此作态,倒不像是会贪污钱财之人。
“方刺史心系百姓,我怎会怪罪于你。”虞逸大方道,“不过,方才一路行来,怎么没瞧见赈灾的屋棚?”
“回公主,为了不影响黎州百姓的生活,赈灾的屋棚都被安排在了近郊处,灾民也被安排住在那里。”
虞逸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简单用完餐后,虞逸要外出游逛,方德利因为有工作,便想要安排人为虞逸引路,被虞逸已不喜欢男子陪伴为由婉拒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街。
虞逸问随行的姑娘们:“你们可有想去的地方?”
不问还好,这一问,二十多个人就像炸了锅。
“公主,我我去买些胭脂,听闻黎州的胭脂可出名了。”
“我想去瞧瞧衣裳,许久没有买衣裳了。”
“我想去湖边坐船,赏美景!”
……
许是因为第一次结伴出游,姑娘们个个欢欣雀跃。
她们喜好各不相同,谈论起来七嘴八舌,一声更比一声响。
对于美人,虞逸一向是宽厚的,但仍是抵挡不住姑娘们的言语攻击,被吵得脑仁疼。
这使得她头一回觉得,以后面首少收几个也不错。
实在受不了姑娘们的吵嚷,也为了满足所有人的喜好,虞逸准许她们各自去感兴趣的地方,姑娘们随她一起住,待晚饭前回方德利安排的住处就好。
她已同方德利说过,让姑娘们随她一起住。
得了准令的姑娘们,立刻如同得到自由的鸟儿,各自散去。
眨眼间的功夫,虞逸身边只余含玉一人。
虞逸呆愣在原地,哼哼道:“让她们走,她们还真的走光了,这群没良心的!”
含玉握住虞逸的手,坚定道:“含玉,陪公主。”
虞逸满脸感动:“小含玉,果然还是你最好了。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不给她们买!”
含玉咧着嘴,重重点头,“好!”
行走在黎州的大道上,虞逸仿若一个土财主,看到吃食铺子就往里钻。
不过小半个时辰,她们已吃了不少,手上还拿了热腾腾的烧饼和糕点。
虞逸也走累了,便让含玉找来马车,想着坐在马车上逛逛黎州,顺便消消食,看看在回去之前,能不能再吃点儿新花样。
马车沿着大道行驶,半个时辰后,来到了近郊。
她到近郊时,正好遇上给灾民发粮。
她下了马车,去看赈灾的粮食,含玉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香喷喷的烧饼,安静地在后头跟着。
她们来到草棚边,就见一张木桌上,置着盛有浓稠白粥的大锅,和刚出炉的馒头。
灾民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个个目不斜视,眼中只有那桌上的粮食。
得了粮食的灾民,如得到了珍宝,珍稀地捧着碗,与虞逸和含玉擦肩而过时,更显谨慎,俯首紧紧盯着碗,脚步也慢了许多,生怕把吃食弄掉了。
虞逸没看一会儿,就回了住处。
而那二十多个姑娘们已先于她回到了宅子中。
虞逸吩咐方德利的人去准备晚膳。
待屋子内只余她带来的人后,她问道:“你们打探得如何了?”
与午后在宅子外七嘴八舌不同,这一回,姑娘们有序地道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几家胭脂铺的掌柜都说,往常每个月,黎州最大的几位官员,府中都会上铺子里进胭脂水粉,但这个月迟迟没有安排人去采买。”
“我去了成衣铺,得到的也是一样的说法。至于灾民,因为在近郊处,所以他们并不了解。”
“我去了城东的施粥棚。虽然因为粮钱有限,一天只施一次,但每个人都能领到食物。衣物也由官府提供,虽简朴,但个个都合身,没有没衣穿的现象。”
……
一个个听下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有一姑娘道:“看起来,倒不像是有扣下赈灾的钱粮呢。会不会是告知公主此事的人骗了公主?”
虞逸自信道:“他不会骗我。”
于连楚而言,诓骗她并没有好处。
而且若只是空穴来风,极容易被戳穿,以连楚的性子,即便要骗她,也不会说这么容易就会被戳穿的谎言。
“所以公主还是觉得,方刺史有问题?”
虞逸不答反问:“如果你连吃几日清粥馒头,会不会渴望吃有味道的食物?”
姑娘想了想,点了点头。
“可是今日那些灾民们,一眼都没有瞧我和含玉,似乎是刻意回避视线。我也就罢了,含玉拿着黎州最出名的糕点和烧饼,香味浓厚,他们却无动于衷。大人还好说,就连孩子,也不曾看含玉一眼。”
姑娘们闻言,陷入深思。
“当然,这些可以解释为他们就喜欢吃清粥馒头。”虞逸又道,“但他们冷静得过分。他们虽然一直盯着粮食,但领到后,没显一点儿高兴神色,更没有一人着急填饱肚子,全都都缓慢地往回走。”
姑娘们闻言,再度陷入深思。
“当然,这些也可以解释为他们食量小,一天只吃这些就够了,或是想回去省着吃。”虞逸缓缓道,“但最值得怀疑的,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应急的衣物都是临时从各个商铺大批购置而来,根本没有余力和钱财去为灾民定制衣服。既是如此,怎么可能做到每个人的衣服都合衬贴身?”
姑娘们点了点头,而后紧紧盯着虞逸。
虞逸被她们盯得有些瘆,“你们看我做什么?”
“我们再等公主的下一个‘当然’和‘但’。”
“没有了。”虞逸摊开手,“消息就这么些,我还能分析上天不成?”
正好这时,宅中随从端了精美的菜肴上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这些菜,是姑娘们今日外出特意买了来,并嘱咐厨房做的,都是虞逸喜欢吃的。
毕竟虞逸没出过远门,这几日的路程,把从前路都不怎么多走的她折腾得够呛,所以她们想着给她好好补补。
虞逸喜不自胜,虽然下午吃了许多,但面对姑娘们的心意,她还是将桌上的美味几乎吃了个干净。
而过度放纵食欲的结果,是她睡到半夜,胃开始难受起来。
含玉和姑娘们都去睡了,她不想打扰她们,便独自起身,想到院中走走,消消食。
可才打开门,她就瞧见,随她来黎州,一名为孙棠的姑娘正端着一只碗,候在她的房门外。
虞逸有些惊讶:“棠棠,你怎么在这儿?”
孙棠笑道:“我想着,公主初来黎州,水土不服,晚上又吃多积食,身子或许会不舒服,便特意为公主准备了药。”
旱逢甘雨,这碗药来得正是时候。
虞逸心中暖洋洋的,“棠棠,你真好!”
她接过孙棠手中的药,做好心理准备后一饮而尽。
喝完药,苦味上头,使得她的五官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她撇撇嘴,想要散散那难忍的苦意,忽然,口中被塞进来一样东西。
酸酸甜甜,正好解苦。
虞逸愈发感动了。
她整个抱住孙棠,“棠棠,你怎么这么懂我?”
孙棠笑了笑,在虞逸松开她后,才道:“懂公主的可不是我。我们离开皇城的那日一早,公主还没出宫,连侍郎来了公主府,特意多遍告知我公主的喜好和习惯。这药和蜜饯,也是连侍郎准备好的。”
提到连楚时,孙棠还是不可遏制地抖了一抖。
她不由想起,那日连楚交待她时威胁她,若是她忘了嘱咐的内容,每忘记一条,就要背十本书。
这可不是要她的命嘛!
因此,她把连楚的嘱咐倒背如流,时时关注虞逸,不敢让她有一点儿差池。
虞逸没发现孙棠脸色的异样。
听得孙棠所言,她望着空空的药碗,出了神。
连楚不仅猜到她要来黎州,还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想到这儿,她觉得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
好像,与见到美人时的心动有所不同。
但还没等她琢磨明白方才的心情是什么,那点儿痕迹就已迅速消失,不见了踪迹。
孙棠道:“回皇城后,公主可要好好奖励连侍郎。”
最好还能告诉连楚,她没有忘记他的嘱托。
“你说的不错。”虞逸抿了抿唇,下定决心,“等回皇城,我一定给他多背几篇文。”
孙棠:……
连侍郎要的,应该不是这种奖赏吧?
不知为何,方才只是想起来就异常恐怖的连侍郎,她现在突然觉得有点可怜他了呢。
连侍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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