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在仇晔意识到中计的同时, 林子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吼声。
“上!”
闻声,仇晔暗道不好,果断招呼手下撤离。
但还没等他们动身, 四面八方都已被大岐将士所包围。
方才还打斗不休的十三州将士、皇城护卫,以及许承和穆柔带来的将士,现在并肩而立, 同仇敌忾,把剑对准了西瑜兵。
皇帝自林间走出, 虞逸和承王伴他左右,其他大臣站在他们身后一步远。
其中有不少官员脖子和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迹”。
他们颇为难受地擦拭掉皮肤上的污渍,啧啧叹道:“这红蕊汁还是有点假, 沾身上也难受,下次我们可以改进一下。”
“乔大人,你刚刚倒下的姿势有些不对,容易被瞧出破绽,你看看万大人,他就做得很真。”
“你们觉得我方才的哀呼声怎么样?我个人觉得, 我情绪很到位了。”
……
朝廷之上一本正经的大臣们, 第一次过了唱戏的瘾, 没忍住,开始讨论起表现来。
而这些落在西瑜人的耳中, 每字每句都像是在嘲讽。
仇晔瞪向承王,眼中阴霾密布,“你骗我!你不要皇位吗?你为何背叛我!”
“本王是想要皇位。”许是经历了事, 承王变得坦率许多:“但本王不会踩着亲人的血, 以背叛大岐为代价获得这个位置。”
最早与仇晔交谈时, 承王顺着仇晔的话往下说, 不过是为了套出他想要做什么。
当仇晔提出要除掉虞逸时,为保虞逸安全,他提出迂回计划,并假意沿着仇晔的思路,制定了造反夺权的计划。
翌日早朝后,皇帝正好留他、燕国公和连楚谈事,他便把和仇晔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
几人商议一番,觉得仇晔的目的并不向他说的那么单纯,但若想知晓他的真正目的,他们这边就要做出牺牲,获得仇晔的信任。
于是连楚提出,按照承王对仇晔所言,让燕国公府作为牺牲品。
燕国公听着儿子的提议,亦表示同意。
对此,皇帝并非没有犹豫。
对于敌人,他一向手段毒辣,但对于一心忠于自己的人,他从来都是厚待,唯有燕国公例外。
他对燕国公,多有亏欠。
燕国公于他而言,亦臣亦友,这些年又为他担了不少骂名,他对燕国公,一直心怀愧疚,此时,自然也是狠不下心来。
燕国公明白皇帝的顾虑,施了一礼后,跪下道:“臣年岁已大,只要是为了大岐,为了陛下,即便要了臣这条老命,臣都在所不惜。若陛下只是在顾念臣,却因此失去对付西瑜的良机,臣就算是自缢投河,也是死不瞑目。”
言罢,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沉厚的声音响彻勤政殿。
皇帝仍然做不下决定。
连楚见状,随父亲俯身,“臣爱慕公主,上天眷顾,臣亦得公主青睐。但是,值得与公主许诺一生之人,不应该是奸臣之子,若父亲与臣能够‘还清’罪孽,在百姓眼里付出应有的代价后,臣才能清清白白地与公主共赴一生。”
连楚知道皇帝的软肋,因为,他们的软肋一致。
果然听到连楚提到虞逸,皇帝只犹豫了小片刻,下定了决心。
“朕向你们承诺,定会保你们平安。”
此事关系重大,不知之后走向,牵涉其中难免有危险,因此皇帝初衷,并不想让虞逸知道此事,否则,她定会主动加入其中。
然而连楚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虞逸有这件事的资格,即便危险,他也希望虞逸能够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做出选择。
他不希望剥夺虞逸选择的机会。
此外,他觉得,这件事由承王转述最合适。
承王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为何由他说最合适。
但他还是去做了。
在虞逸从燕国公府出来,被他邀上马车后,他向虞逸说明了一切。
虞逸了解事情经过后,联想起仇遥突然的坦白,很快猜到了仇晔的目的。
于是,她提出和承王做戏,先是在承王府吵架,让西瑜人相信二人关系破裂,之后便是今日,演上这么一出,引西瑜兵入瓮。
随后,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仇晔对此深信不疑。
仇晔自傲,自认为拿捏人心一流,了解了承王所想所需,却并不知道,于承王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承王看着暴怒的仇晔,淡淡笑道:“说起来,本王还得谢谢你,解开了本王的心结。”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为从前毁了虞逸的梦想而耿耿于怀。
他为自己挖了一个坑,在虞逸逃避的同时,他也在逃避。
他一直害怕虞逸会抢走属于他的东西,是因为他始终没有直面面对挑战。
而当他问虞逸是否想成为储君,她答想的那时,他的心结忽然解开了。
那一刻,这些年来的担忧和害怕都变成了现实,但他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措,反而,他彻底轻松了下来。
已经发生的事,他再也不用去担心了。
那感觉就好像,心头滋生多年的苔藓,一朝被清除。
同时他也明白了,连楚让他和虞逸说明此事的原因。
他想要给承王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解开心结的机会。
当然,他并不认为连楚是在为他着想,毕竟连楚对虞逸以外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外热内冷的。
他很清楚,连楚这般做是为了虞逸。
为了让虞逸的身边少一份敌意。
对于承王的感谢,仇晔权当做讥讽。
他怒不可遏,又不想就这么让自己这段时日的隐忍白白作废。
他拔剑出鞘,看着将他包围其中的大岐将士,咬牙喊道:“拼死一战!”
他从西瑜调来的,全都是他事先从西瑜各军营中挑出的精锐大将,并经过他的精心调训。
此时面对绝境,他们丝毫不感到畏惧,反而和他们的太子一样,血液隐隐沸腾,眼中除了愤怒,还掺了些嗜血的兴奋。
他们武力惊人,刀戟狂舞,滔天气势足以以一敌十。
然而,大岐将士人多,个个也都是经过挑选出来的良兵,加上西瑜兵被包围着,再怎么勇猛行动也有所受限,所以大岐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
虞逸站在皇帝身边,亲眼看着两方战斗。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将士之间的厮杀。
不一会儿的功夫,西瑜兵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大道。
很快,西瑜方只剩下仇晔。
许承和穆柔同时瞄准了仇晔,随后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好胜心,下一瞬,他们足尖点地,跃向仇晔。
仇晔刚砍伤一名大岐兵士,一抬头,就见两个人朝自己冲来。
他只一把剑,防谁都不是,且全身已失了力,完全没有抵抗的机会。
下一刻,他的脖子上同时横来两把剑。
将剑架到仇晔脖子上的那一瞬,穆柔立刻看向虞逸。
她的眼神在发光,仿佛在说,她为公主争气了。
看着这样耀眼的穆柔,虞逸扬起明媚的笑容,毫不避讳周边的人,大声道:“不愧是我的好柔儿,真棒!”
这么一夸,许承不乐意了,“还有我呢?”
“你年纪不大,脸倒挺大。”穆柔学着殷娇娇的语气,讥笑道:“你比我慢了一息。”
“胡说!分明我比你快一点!”
……
这一日的混乱,最终在许承和穆柔孩童般的争吵中结束了。
虞逸觉得整个人都累得不行,但她还是拒绝了坐辇,而是独自驾马,先于众人速回皇城。
马蹄惊起漫天尘土,虞逸青丝飞扬,此时一心唯有一人。
皇城城门近在眼前。
城门紧闭,而城楼之上,一人立于风中,看着独骑而来。
连楚看着自己心中的那姑娘,恣意纵马,似是望见了他,甩动缰绳的同时,还在朝他招手。
他心中一动,摒弃了平日里的淡定,迅速向下跑去。
城门开,他看着心爱的姑娘跳下马,向他跑来。
他伸开双臂,接了个满怀。
二人紧紧相拥,守门的将士见了,偷笑着背过身,暗自羡慕。
为了让仇晔相信他的离间计划顺利,她隐忍了整整一个月,不去与连楚相见。
久违的檀木香钻入鼻中,令她怀念不已。
他们抱了许久,像是要将这段时日来的空缺都弥补回来。
直到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他们才暂时分开。
虞逸撅起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本是想回府梳洗一番,再去找你。现在好了,没有梳妆打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公主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连楚由心夸道,“而且,我想在这里迎接公主回来。”
“那如果回来的不是我,你不就白等了?”
连楚想也不想,便答道:“如果等不来公主,我会为公主殉情。”
他嘴角含笑,语调轻松,像是再说玩笑话一般。
但是虞逸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想要的,始终都是和她生死与共。
她心尖一暖,鼻尖一酸,再度扑到他的怀中,“可惜了,你没这个机会。”
以后,也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一直携手走下去。
秋去冬来,十一月初,李府。
与老太师之孙殷娇娇,刑部尚书之子李经大婚。
连楚作为牵线的媒人,被老太师和李尚书请至上座。
李尚书原本想让自家儿子攀上公主金枝,为整个李府谋一份好前程,谁料,殷娇娇和李经竟然私定了终身。
说实话,他一开始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毕竟,即便是老太师的孙女,也不过是个庶出。
但在见到殷娇娇后,他觉得,他错了。
殷娇娇那样知书达理,聪慧讨喜,就算是配不上,也是他这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儿子配不上她。
想到这儿,他满脸堆笑,对连楚道:“多亏连侍郎为犬子讲了这一桩好婚事,今日,我定要与连侍郎不醉不归。”
连楚得体一笑,“我现在身无官职,大人不用这么称呼我,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仇晔一事过后,燕国公府的罪名也定了下来。
按照大岐律法,多重重罪,当以死刑。
然其主动请罪,可从宽而待,且连家父子又在西瑜一事中,策划计谋立功,可将功赎罪。
因此,皇帝免其死罪,只褫夺爵位,罢黜官职。
连正仲没了官职,用皇帝私下补偿给他的银子,在湖边置办了一座宅子,每日钓钓鱼,喝喝茶,逍遥自在。
偶尔皇帝去找他,二人便如同寻常老友一般,品茗聊天,畅所欲言。
至于连楚,身无官职后,只要不与虞逸相见,便浸在珍宝阁中,或帮着李经帮忙打理虞逸的那些产业。
国库缺银子,他得多努力努力,多缴税,为虞逸分担才是。
如今,连楚已然适应了自己的普通百姓身份,可李尚书还不适应。
他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
直呼其民,他总觉得对连楚不太尊重。
“没什么不好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李尚书的顾虑。
不知何时,虞逸出现在了连楚身后。
她唇角轻扬,“李尚书若一定要加称呼,可以称呼他为连驸马。”
李尚书一惊,立马起身要行礼,虞逸拦住他,“可别!今日新人最大。”
李尚书笑呵呵的,也不多做客套。
连楚见到虞逸,眼中立刻溢出满满的情意。
他牵过虞逸的手,“公主不是去陪新娘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娇娇已经快到门口了,我想着先过来,挑个好位置观礼。”说着,她眉梢一挑,为自己的聪慧感到骄傲。
连楚抿嘴一笑,习惯性地夸赞:“我们公主殿下最聪明了。”
正如虞逸所说,很快殷娇娇就被迎至了李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傧相一声声的高喊,虞逸为殷娇娇高兴之余,不免开始遐想起,自己与连楚的大婚典礼。
想象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戳了戳连楚。
连楚弯腰,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她附耳轻声问道:“你当了驸马以后,就不能入仕了,你会不会后悔?”
连楚微微一愣,而后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做的,是为大岐昌盛出一份力,与有无官职无关。于我而言,辅佐协助公主,也是施展抱负的一种方式。”
他诚挚地说着,忽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又笑道:“只是,以后无官无职,要靠公主养了。公主可千万不能再抛弃我了。”
这一个“再”字用得很精准,成功调动起了虞逸久违的对往事的愧疚。
她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便大着胆子,牵起连楚的手放到唇边。
她轻轻地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而后将自己的掌心与他贴合,像是完成了仪式一般,缓慢而又郑重。
“连楚,我许你此生,我们生死与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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