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高山流水
苏沐怡没有把听到的事情告诉寝室的其他人,一如她没有把良笙打架的事情告诉过别人。
过界的言语是最辛辣的诅咒,刻在受害者的脊髓上,让他日日夜夜都难以入眠。她知道他之所以戴上微笑的面具就是不想让人勘破他内心的脆弱,于是她帮他守着这个秘密。
但是,苏沐怡不知道,寝室人首先关心的还是她的情感问题。自从苏沐怡当众承认自己喜欢良笙之后,这一惊雷着实吓着了众人,于是导致寝室里对于苏沐怡的一举一动都极其敏感。
夏璇端着手机,悄悄咪咪地戳开了新建的三人群,不是她们故意排挤苏沐怡,真的对天发誓,那一句话让她的小心脏着实受到了猛烈冲击,让她那天来不及听完后面的演奏就急急忙忙拉着苏沐怡逃回了寝室,生怕那句话被良笙粉丝听见,直接当晚把她们寝室四人套上麻袋直接沉江来以死谢罪。
什么罪?
别问,问就是亵神罪。
亵神秘密小组成员(3)
夏璇:【救命救命救命,我还是没有缓过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夏璇:【救我我还能赢jpg】
李玥:【勿cue勿cue,我也还没反应过来。我当时特别害怕我右手边的女生听到之后直接原地揍死!】
许楸桉:【你们是不是有人刺激过她了??!】
李玥:【冤枉啊,我们哪敢?!】
李玥:【我玛卡巴卡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jpg】
夏璇:【就是就是,我是不想活了吗?】
夏璇:【人生短短几个秋啊jpg】
许楸桉:【你们没刺激就行,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看住小苏,让她不要做出一些难以挽救的举动。】
夏璇:【……其实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楸桉:【说。】
夏璇:【今天小苏出去了,去琴房练琴了。】
李玥【然后呢?】
夏璇:【今天星期三,良笙每周必在琴房时间。】
李玥:【:)希望这周出意外。】
夏璇:【希望这周出意外,我想活!tvt】
许楸桉:【没事,应该。】
另一边,丝毫不知三个人疯狂吐槽的苏沐怡已经到达了琴房。
正值周三下午,或许是上课的人多,前来登记的人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径直走向前台去做进出登记。
前台的小姐姐将登记簿递给她,苏沐怡从包里拿出笔来刚想打开准备登记的时候,前台工作人员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抱歉,这本登记簿用完了,我给你拿一本新的。”
“没事。”苏沐怡把簿子递了回去,在新的本子上写上了自己的信息,“谢谢。”
前台人员看着苏沐怡走远的背影,一脸激动地拉了拉刚来值班的伙伴,“你看那个女生,好有气质!”
她的伙伴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怎么?不再是沈箐筠的迷妹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个女生也好好看!就是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孤独的感觉,跟刚刚的男生很像。”
她的伙伴也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于是也就没接话。
已经走远的苏沐怡根本不知道工作人员背着她谈论着什么,这边的她推开琴房的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自在地放松了手脚,将自己的背包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打开钢琴盖,拉开椅子,坐在上面将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开始翻看。
“如一层情意绵绵的薄雾,就像是冬天盛开的玫瑰。”
这是李斯特对肖邦的评价,如同肖邦本人,高贵、精致、优雅。
苏沐怡低头,按下钢琴键,让所有的音符编织成黑夜的银河,交汇着远古的过往的浪漫传说,让所有人的幻想和心愿成为乳白的梦。
她似乎握到了肖邦当时创作的心情,似乎又没有,于是她耐着性子弹完了第1号夜曲。
就在最后一个音符收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夜曲是肖邦自己创作的一种钢琴独奏体裁,它具有冲淡平和、寂静幽澜的特点,轻缓中偶透沉思。其中,肖邦夜曲集11-g小调夜曲,它的中间部分节奏偶有小快,但大部分节奏为舒缓。”
最后一个钢琴音因为他的出现调皮地从音阶上滑落,破坏了整首曲调的和谐,显得急促又突兀。
苏沐怡略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良笙,她拨弄了下头发,假装正常地跟良笙沟通着,“你怎么在这?”
问完才发现自己过于失礼,于是略讪地抱歉一笑,脸上染了淡色的红。
良笙倒是没在意,笑答:“我一般星期三下午都会在这边练琴。”
苏沐怡刚想说登记簿上没有记录,却又立刻想到了上一本簿子已经写完,于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站起身,将钢琴让出来,走到自己的背包旁边,对着良笙说道:“你练吧,我练完了。”
“没事,我不急,你继续用吧。”
“不用不用,我先整理整理分析。”她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又像是怕是良笙不相信自己,略娇憨地小声吐槽了一句,“孙斌就是难糊弄!”
她暗暗吐了吐舌头,一下子有反应过来室内还有人于是敛了神色低头看书,唯有耳朵略抹上一点绯红。
她的活泼如星火,明亮而短暂,小小的一瞬间就收回了真实的自己,躲藏在自己的舒适地,半天也不愿意露个脑袋。
突然间,良笙萌生了逗她的欲望,于是他略带狡黠地眯眼一笑,“那天的音乐会我看见你了。”
“啊?!”
良笙见面前的女孩猛地一抬头,瓷白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她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像是藏着松果的小松鼠,支支吾吾地想要藏起自己的秘密。
“不会吧?”女孩的小声嘀咕还是被他听了进去,他淡笑着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和自己所想的一样有趣。不过他确实没有欺骗她,他那天的的确确看见了她在舞台下,虔诚而又敬仰,让他一下子分不清楚她眼中的光是因为他还是钢琴。
“那你觉得我那天弹得如何?”
他话题偏转的迅速,苏沐怡以为他只是试探自己到底去没去,于是抬起头认真回答道:“我觉得很棒,所有的音色都处理得很干净,没有拖拉感。我曾经因为这首钢琴曲拜读过德国诗人弗莱里格拉特写的著名诗作《爱吧,你可以爱的这样久》,那首诗歌的热烈的爱是我难以演奏出来的,我总是难以控制那热烈的程度,只能弹奏出涓涓细水的感觉,但是昨天听完你的,我真的感受到了那种‘爱吧,能爱多久就爱多久吧’的感觉,热烈而又令人震撼。”
良笙笑了笑,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认真,于是手握拳掩着嘴角的笑意,“谢谢夸奖。”
苏沐怡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评价太过于认真,弄得像是被采访观后感一般,于是羞赧地将目光又移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沉默一下子蔓延开,安静的氛围像是密网,裹住了苏沐怡的咽喉,让她无法自然呼吸。
她扭捏着,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开聊天的话题,“对了,华生最近怎么样了?我最近有点忙,都没去看过他。”
良笙一边翻着乐谱一边回答道:“养肥了许多,想着过几天或许要让他减减肥了。”
“噗,就怕你会舍不得。”苏沐怡才不信良笙的话,每次说着要让华生简餐减食的时候,都会被华生的卖萌所折服。
“那就请你监督。”
“好。”
等话题结束苏沐怡才发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亲昵,她自然感受到了自己刚刚在交谈中不由自主添加进去的小心思,就像是刚刚那一瞬间,她偷偷地想着若是和良笙在一起自己是否也能有幸感受到他的这份宠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早就将她的小九九全部抖了出去,让此刻的她特别害怕自己已是司马昭之心。
同时,昨天听到的对话又宛若是一块巨石,压着苏沐怡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良笙,想从他的眼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良笙却像是没有联想到这么多,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练手的曲子之后便开始了演奏。
苏沐怡无法从良笙身上找到任何一丝端倪,但是她又怕自己的眼神太多明显,于是放下手中的笔,侧耳倾听。
是舒伯特的《a大调奏鸣曲》d664。
曲声舒缓,她见他弹得认真也没有多加打扰,便沉下心来先将自己分析写完,然后合上本子闭上眼睛认真享受。
一曲结束,苏沐怡睁开眼,“真好听。”
“谢谢。”
没有了钢琴的声音,两个人之间再次重复上演了刚刚的那份沉默。苏沐怡有一点点想要离开,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没有共同话语的尴尬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最终总会杀死他们其中的一个人。
加之内心心底翻涌的心虚更是让苏沐怡如坐针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开口。她想告诉良笙,他至今的成就是来源于他的努力,她想告诉良笙,请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
最终她张了张口,依旧没有说出什么。
没有了音乐的掩盖,苏沐怡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没有带伞的她只能就此留下,她抠了抠手指,认命地打开了手机。
苏沐怡:【夏,我没打伞,救救我。qaq】
夏璇:【ok,你在哪,我来接你。】
苏沐怡:【还在琴房。】
夏璇:【扶额jpg】
夏璇:【就来。】
苏沐怡:【好哦,那我等你。对了记得再拿一把伞吧。】
苏沐怡:【爱你jpg】
另一边的夏璇看着最后一句话也心知肚明这一把多余的伞到底是给谁的,于是她也没有多问,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苏沐怡结束和夏璇的对话后,发现自己更加找不到什么话题跟良笙谈论,于是尴尬地闭着嘴巴,看着手机干瞪着眼。
良笙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尴尬沉默,于是清了清嗓子,打算打破这份寂静,“你会弹古筝吗?”
“会一点。”
“我可以听你弹奏一首《高山流水》吗?”
苏沐怡点点头,乖巧地走到了古筝边。
玉葱般的手指扶上红木色的琴身,洁白的指甲套缠绕在指腹,让那细长的手指变得更加纤纤。
勾劈托剔抹挑打,泛音打圆摇指滚。
赫然间,似坠山海,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旋律典雅,韵味隽永。
等着苏沐怡弹完,良笙才慢慢地从那景色中脱离出来,找回了自己想要说出来的字句。
“我昨天看到你了,你躲在墙后面。”
“!!!”良笙话语一出,苏沐怡立马停止了脊背,如同炸毛的猫咪一般,瞪着眼睛看着良笙。
良笙似是没有察觉苏沐怡眼中的警惕,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高山流水的典故吗?”
似乎没想到良笙想问这个,苏沐怡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回答道:“传说先秦的琴师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惊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生不弹,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伯牙遇钟子期才终于可以分享曲中之奥秘,最终他的摔琴断弦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像钟子期一样可以跟他一同揽尽曲中山川的人。那么你呢,苏沐怡?你为什么仍旧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即便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即便所有人都对着你举起剑举起枪支。你为何仍能够桀骜地立于那里,即便自己早已鲜血淋漓?”
他像是被琴弦打破了原本的伪装,所有强大温柔的壳子冗余在那峨峨泰山和洋洋江河间,只留下脆弱的本体立于灯光下,接受着白炽灯的拷打。
兀然间,她突然感受到良笙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像是同样的磁极遇见了彼此,即便相互排斥的假象让他们看起来遥不可及,但是从本质从壳子里他们却是一样的彼此。
孤独且狼狈,徘徊在这烟火中,却无法温暖自我。
她多么想告诉他,他是她走出昏暗天地的灯塔,他是她面对风雨的最开始的小小支撑。
于是,神使鬼差间,她也忍不住打开了一点点壳子,袒露出自己小小的一角。
“因为,那是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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