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果子
“那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良笙把苏沐怡送到她家小区门口后，朝着苏沐怡挥了挥手。
他转过身，灯光从他的肩上滑落，变成黝黑的影子，纵生在光影交接处。
苏沐怡看着良笙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突然小跑几步。
“良笙，今天谢谢你。”
苏沐怡站在灯光下，眼睛弯弯宛若天上的明月。灯光铺洒下来，暖黄色的光勾着她的身形，也朦胧了她的身形。那一瞬间，良笙似乎看见她身上的尖刺慢慢退却，对着他展开真正的自己。
温柔，小心翼翼却又勇敢执着。
“我也谢谢你。”良笙笑着，朝着苏沐怡挥了挥手，“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晚安，苏沐怡。”
“晚安，良笙。”
苏沐怡朝着良笙挥了挥手，轻快地小跑着。
回到家里，关上门，发现苏母一脸慈爱地坐在客厅里。电视机没开，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茶。
“一一，来，坐。”苏母把热茶递给苏沐怡，她努力把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但依旧没能压制住，“一一，刚刚送你回来的是你的朋友吗？”
嘴巴还没有碰到热茶，苏沐怡无奈地看着一脸欣喜的苏母，“是的，他是跟我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我们俩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他音乐方面很有天赋，我特别欣赏他。”
似乎看透了苏沐怡想要掩盖的意思，苏母捂着嘴偷笑，“一一，妈妈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你的朋友，你别紧张。”
“妈，我没紧张。”苏沐怡下意识地反驳着，却听起来特别像娇嗔，她看着一脸不相信的母亲，无奈地说了实话，“是我喜欢他。”
苏沐怡说完，抬起眼看了眼母亲。苏沐怡以为她会表示强烈的反对或者惊讶，可是她却一脸微笑地看着苏沐怡，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好事呀，我们家一一终于愿意走出去啦。对了，他对我家一一好吗？”
手掌心的温度在脑袋上被揉开，意料之外的语言像是一把糖果，塞得她一只手拿不下，于是揣在兜里，让口袋变得胖鼓鼓。
“妈，他对我很好。上次校庆的时候就是他来救我的，我去医院里看望的也是他。”
“一一，你问问他看后天有没有空，我们请他吃个饭吧。”苏母笑着说道，“我想感谢他，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了我家一一。”
“好。”
苏沐怡跟苏母聊了些琐碎的事情，聊到大约十点多，苏沐怡便把母亲送回了房间。
苏沐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手机的光照在了她的脸上，瞳孔反射着光。早上发的朋友圈陆陆续续收到了一堆赞，文案的与众不同似乎被当作是一种猜谜，夏璇和李玥不仅在下面猜谜还猜着猜着互撕起来，画风也逐渐朝向饭圈互撕，使得许楸桉亲自下台劝架，将这俩小学鸡相互分开。
夏璇：【？？这简洁的文风，这配图，根据我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这必定是小苏暗恋的男汉子的姓氏首字母！】
李玥：【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脑袋不好使，可惜了可惜了。人家小苏亲口承认喜欢你家男神良笙，谢谢。：）】
夏璇：【咳咳，良笙，liangsheng，看里面就有a。】
李玥：【？？上面那位，你这也太牵强了点，来个l或者s还靠谱点。再或者你说autumn我更加相信你一点。人小苏说不定只是感叹一下秋天来了呢这位亲亲。】
夏璇：【：）】
夏璇：【一看你就不懂浪漫，真直男。小苏肯定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明自己的心意，毕竟人家可是有良笙微信的，所以才发了个a。既含蓄地点了良笙的名，又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毕竟，a，ai，爱，love。it"ssoromantic!】
李玥：【……不请你去当编辑真的是埋没了你的才华。晚间八点档的言情剧剧情都没你能扯。】
夏璇：【谢谢夸奖，抱走我家“结论就是小苏表达爱意”不约。】
李玥：【谁要跟你约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夏璇：【他家禁止言语攻击我家崽崽，也不要蹭我家崽崽的热度，谢谢：）】
李玥：【脑子有病赶紧治，不要给418丢人谢谢。】
许楸桉：【你俩够了，要吵去群里，就看到你们俩在这里吵架。你们不嫌弃丢人请考虑一下我和小苏，我俩嫌弃。】
夏璇：【妈妈，我错了，我立马转移阵地。】
李玥：【谢谢，不约，慢走，不送。】
夏璇：【：）】
苏沐怡好笑地看着两人的无聊斗嘴，一整个版面里面，没有任何营养的交谈躺在手机屏幕上，隔着网络她似乎看见了生龙活虎的她们。
从刚刚开始心照不宣地装傻，再到后面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她们总是用最无所谓的态度保护着她，用嬉笑怒骂的烟火气包裹着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于是，心落了地，她也便敢一步接一步地垮了出去。
她也敢在赎罪的同时向往更美的风景。
苏沐怡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页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发送了邀请。
苏沐怡：【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来我家吃饭。】
苏沐怡：【我妈听说那天是你救了我，想要请你来我家吃饭表达感谢！】
苏沐怡：【搓手手jpg】
良笙：【好。】
良父放下报纸，看着良笙摁灭的手机，问了句：“回消息？”
“嗯。”良笙错开了良父近乎审判的目光，淡淡地应了句。所有的面具在他的面前全部揭下，冷淡的态度夹杂着礼数全失的回答显得有些挑衅，于是良笙张了张嘴，又加了一句，“后天同学约我去她家吃饭。”
“苏家？”
果然还是看到了吗？
良笙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讽刺，以至于他没有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嗯。”
“记得带西湖龙井去。”
“嗯。”
良笙不知道良父在想什么，他也懒得知道，于是他说完转身便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良笙转过头，云淡风轻地接了句，“我已经在做转专业的准备工作了，转去医学院。”
说完，没看父亲的神色直接上了楼。
收到良笙回复的苏沐怡却宛若刚从水里浮上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吸了口气，然后接着再次舒气。心脏的跳动声宛若有人拿着拳头在捶墙，“咚咚咚”的声音炸得她难以入眠。
白日里，良笙说她是他的救赎，而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救赎。
起先只不过是被月色吸引，紧接着看到了月亮支离破碎的真我。然而即便自身再怎么破碎，它却依旧固执地护着水蓝的星球，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她在那一瞬间才知道为什么有人愿意穷尽一生去追寻那颗46亿年的行星，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它会成为亿万人的华胥。
所有的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深夜一点点发酵，散发出甜酒的醇香。像是忽有穿堂风而过，树影婆娑，而他温润如光，像是要照亮她整个青春。
她这样看他，用所有眼睛和所有距离。
就像风住了，风又起。
苏沐怡晃了晃脑袋，她知道的，果子还没有成熟，她还不能成为摘果人。梯子还没有到，随意上树摘果子是对自己也是对果子的不尊重。
“如果冬天大雪覆盖了城南的山，如果x搜索到了消息，如果我可以还完我所有的罪责，我就去摘果子吧。”
苏沐怡闭上眼，喃喃自语。
收到信息的第三天，良笙按照约定来苏沐怡家做客。苏母在厨房里忙活着，苏沐怡便去开了门。
“打扰了。”良笙说着递上燕窝，朝着苏沐怡笑了下。
苏沐怡道谢接过，立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拖鞋，带着良笙去了客厅。
“妈，我来吧。”
“那行，那我出去了。”
原先的苏父还在世的时候，苏母便不太在家烧饭，通常都是陈姨打下手。后来苏父去世了，陈姨也回老家带孩子，苏母又忙于签售书籍和出新书，一般饭菜都是随意做了吃，难得良笙来吃饭，没什么拿手菜只能让苏沐怡来当主厨。
苏母走出来，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西湖龙井，无奈地笑了笑，“是不是小苏跟你说我喜欢喝茶的？”
良笙愣一下，“不是，我父亲让我带的。”
这回倒是苏母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或许是凑巧吧。”
苏母给良笙倒了杯茶，良笙道谢接过。良笙喝了口茶，看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苏沐怡想着上前帮忙，却不料苏母直接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没事，先不急着去，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良笙点点头，礼仪周全地坐直了身体，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今天请你来我家吃饭一来也是想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们家一一，二来我家一一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苏母看着厨房里的苏沐怡，苦涩地笑了下，“一一从小就倔，做事就认死理，跟她爸一个德行。一旦钻牛角尖了怎么劝都劝不回来，有时候哪怕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她也不愿意回头。她爸爸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良笙点点头。
“自从她爸爸出事之后，她便一直自责着自己，一直认为是她的自私害死了她的爸爸。可是她哪里自私了呢？哪里是她害死了她的爸爸呢？”猝不及防的，眼泪滴进了茶盏，苏母道谢着接过了良笙及时递上来的餐巾纸。
“有天晚上，她做梦都在求饶。我还看过她的一本日记本，里面全是自我的谴责。她道着歉，用着最脏的文字描述着自己。可是，可是明明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逻辑开始混乱，言语无法排解心中的担忧与悲苦，只留下苍白的文字还在苦苦地挣扎。
良笙看着苏母眼中蓄满的泪水，仿若看到了那个苦苦挣扎的苏沐怡。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光明，寻不到理智，只有求生的本能牵扯着残碎的神经。
“这些话，或许跟安子皓说更有用些。”
即便再怎么想要跨出那一步去拥抱住独自哭泣的女孩，良笙依旧选择了退后一步。不是了解到所有情况的人就是能够拯救她的人。困在塔中的公主应该等到的不应该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王子，而应该是那位愿意为她劈开荆棘的骑士。
他应该尊重苏沐怡的心愿，而不是替她抉择。
“傻孩子。”知道苏沐怡的心意，也知道那天他们的谈话的苏母淡笑地看着良笙，她擦掉眼泪，而那双眼泪湿润过的眼睛温润如水，“一一从不骗人。”
那一瞬间，仿若福临心至，良笙看着正在端菜的苏沐怡，所有的靓丽都在那一瞬间点燃，成为秋季里金黄的火。熟透的果子带着金桂的芳香，告诉他，他和她已经走进了相互认识的第三个季节。
公主弹出了脑袋，飘下金黄的长发。宛若瀑布，宛若云阶。
“王子，你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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