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的女儿9

客人是爱丽儿。

        爱丽儿一头细长柔软的浅金色的头发全都拧成了一股一股的，发丝间还掺着不知道哪里沾来的黏液——看上去是珊瑚虫的触手上分泌的那种；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原本海水一般美丽的深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态。

        守门的两只蟾蜍士兵一同拔剑，交叉成一个“x”的形状，挡住了爱丽儿的去路。

        爱丽儿仰着头，眼眶里盈满了泪花：“我是来拜访尊贵的海底巫婆的！请允许我过去吧！”

        蟾蜍士兵相视一眼，犹疑之间，门后一个声音传来：“不用进来了，这是你的药，拿着。”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一个装着粉红色溶液的浅棕色长颈瓶直直砸入了爱丽儿的怀里。

        爱丽儿抱着装着魔药的瓶子：“？”

        柳森随手用长刀拨开了蟾蜍士兵交叉在一起的剑，站到两只蟾蜍士兵的身前。

        爱丽儿茫然地眨了眨眼：“……啊？您是？”

        柳森抱胸而立，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我是海底巫婆。”

        爱丽儿：“……咦？”

        两只蟾蜍士兵：“？？？”

        柳森：“这个药，能把你的尾巴变成能在陆地上行走的双腿。不过，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当你走路的时候，你的每一步行走都会使你的双脚宛如刀割。还有，要是不能让那个王子和你结婚，你就会死掉。”

        爱丽儿脸色惨白：“我会死去吗？”

        “和你的王子结婚就不会。”柳森道，转头看向身后的海底巫婆，“对了，还有什么补充的副作用吗？”

        海底巫婆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支支吾吾：“别的副作用……别的副作用……”

        柳森挑眉。

        海底巫婆勉强地说：“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形体，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也不能再下到水里……”

        “是的，”柳森打断了海底巫婆，又重新看向爱丽儿：“所以你需要到海面上去，然后再喝下这瓶魔药，不然可能会当场溺死——毕竟人类是无法在海里自由地呼吸的。”

        幸好幸好。

        差点没注意。

        要是没一时冲动让小美人鱼当场喝掉，委托可能就又要失败一次了。

        柳森默默给自己的细心点了个赞。

        爱丽儿只是看了一眼被绑起来的海底巫婆，就移开了目光。她满目殷切地看着柳森，小心翼翼地问：“那我需要用什么来交换它呢？”她的面色苍白若纸，声音也是颤抖的。

        柳森十分大度地说：“不用。你已经足够诚心了，这瓶魔药就送给你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能承受喝下它所付出的代价。”

        海底巫婆欲言又止，脸都涨绿了。

        爱丽儿心事重重地抱着魔药离开了。那些长着湿腻腻的触手的珊瑚虫，只是看到了她手上的药水，就畏惧得自动退缩到了两旁，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柳森看到爱丽儿游到了一块巨石的旁边，然后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柳森：“！？”

        柳森游了过去，看到巨石的缝隙里卡着一枚大概能容一鱼通过的小漩涡。

        似曾相识。

        斗篷人鱼牵着被绑着的海底巫婆，紧随其后。

        自从到了石塔之后，绑架犯、他、以及海底巫婆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鲜明的等级链。柳森已经放松了对他的管制，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现在他的手上和脖子上都再见不到海草绳的身影了。更让鱼感到意外的是，柳森甚至把看管海底巫婆的任务交给了他，他攥着海草绳子，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因此，此时看到柳森似乎展现了对于小漩涡的好奇，斗篷人鱼又刚好知道一二，便状似不经意地卖弄道：“我听说过这种漩涡——这是只有人鱼皇室才能制作出的东西，拥有压缩空间的能力。漩涡分为单向漩涡和双向漩涡，还有些漩涡有一定的时效性，持续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

        “那这个漩涡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

        “看起来是双向的……”

        “双向的意思是，我们过去了之后还能回来吗？”柳森打断了他。

        “是这样没错……”

        “行，那我们过去。”

        然后斗篷人鱼就被拉着一起扎入了漩涡。

        海草绳那头牵着的海底巫婆自然也被一同拉入。

        漩涡的对面，是爱丽儿公主的寝殿。

        寝殿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花坛，花坛的底部是最浅的浅蓝色的砂子，砂子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尊洁白的大理石像——那是一个英俊的男子的雕塑。花坛的两端，栽了几株柳条一样纤细的植物，它们玫瑰花一样鲜红的藤蔓柔软地垂落在雕塑的两旁，有些触及了地面，与那些蓝紫色的透明的影子叠在一起，有种梦幻般的温柔情调。

        爱丽儿正斜抱着那瓶魔药，药瓶的长颈靠在她的胸口上，瓶子琥珀般半透明的口抵着她苍白脆弱的脖颈。她站在缠绕着茂盛的枝条与珍贵的珍珠的窗户旁，痛苦地与这座宫殿做最后的告别。

        她游到了她每一个姐姐的寝殿门口，望着她们栽种的美丽花朵，在心里同她们说再见；她向这座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巨大海底宫殿抛了一千个吻，然后趁着夜色犹在，悄悄地浮出了海面。

        月色皎洁，潮汐带着沙沙的声响，漫上了沙滩，铺在那陆地上宫殿的、长长的大理石台阶上。

        爱丽儿游到台阶上，她感到她与王子近在咫尺。她垂眼看了看怀里的魔药，月光下的魔药发着细碎的光，像是一颗流溢着光彩的美丽钻石。她轻盈的眼睫颤了颤，那上面沾着海的水珠，看上去就像是眼泪一样。她打开了魔药的瓶子，喝下了那服强烈的药剂。

        三个脑袋从礁石后冒了出来。

        柳森静悄悄地观察着。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见，爱丽儿突兀地晕了过去，身体的各处都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只昏睡的蛤嘛。

        柳森：“？？！”

        柳森猛地扭头，看向海底巫婆。

        海底巫婆脸上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最后她终于憋不住了，发出一声短促的粗噶的笑，又马上收敛了，转身就跑。

        斗篷人鱼轻巧地一拎绳子，海底巫婆动作顿了顿，而后猛地把绳子咬断了！

        柳森飞快地游上前，抓住了海底巫婆那断掉的半截绳子，把海底巫婆扯了过来。

        “怪不得我看你最近总是抱着绳子，原来一直在磨牙啊。”柳森随意地看了眼海草绳子的断口处。

        断口处的磨损十分严重，且参差不齐，一看就不可能是一口气弄断的。想必是先前为了逃跑准备了不久。

        柳森抬头，嗤笑一声：“逃？你逃得掉吗？”

        柳森指了指陆地宫殿台阶上的蟾蜍，说：“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海底巫婆涕泗横流：“我也不想的啊……”

        待到海底巫婆断断续续地交代干净，天边也已经透出了鱼肚白。

        据海底巫婆所言，她两次拿出的魔药都是假的。第一次那瓶红浆果色的魔药是一瓶致命的毒药——她本以为柳森拿了魔药之后会立即自己喝掉的。第二次的魔药——也就是这瓶粉红色的溶液，是能将一切生物变成蟾蜍的药水。当时她以为柳森还要石塔中驻扎一段时间才会服药，但因为受了好几天的奴役与折辱，她不甘心这个恶徒就那么轻易地死去，便想把柳森变成一只人见人厌的蟾蜍，让她也感受一下被人奴役驱使的滋味。

        但没想到柳森会直接把这瓶魔药送给了小美人鱼公主。

        爱丽儿拿到药之后，她战战兢兢，生怕爱丽儿会当场喝下药水变成蟾蜍，让柳森发现她欺骗的行为。她一边不敢坦诚，一边又害怕继续欺瞒带来的后果。因此，看着爱丽儿没有马上服下药剂，便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于是就……

        于是《海的女儿》就变成了《蛤嘛公主》。

        柳森扶额。

        ——让王子亲爱丽儿一口能让她变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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