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信鸽
比起历城权力中心的慌乱与嘈杂，宋仁和在虎子岭寨子中的日子过得俨然是十分自在，生活也是十分的规律。
每日清晨他起床洗漱后，就去原本寨子里议事的地方教军中的士兵和寨子里的孩童读书；晌午时分他吃过午膳后，会回房小憩一会儿，起来以后便起身去马厩喂喂马；随后就一头扎进关押那些寨子里匪首的房间，向他们讨教、学习如何在丛林中战斗，试图掌握这一带地区的匪徒们的作战技巧和擅长的躲避方式。
匪徒们也不傻，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来头不小，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可以指挥几百人的队伍，队伍中的人对他是言听计从，并且可随着心意审问抓到的人，审问完便说杀就杀，全然不似会守军规的人。
他这般耐着性子日日来和他们聊天，明里暗里的想深入了解景州这边人的性子和擅长的作战方式，定是打算日后一举歼灭景州附近的其他寨子。他们虎子岭这一波人已经让他一网打尽了，他们完全是任人宰割，只好束手就擒。现下掌握了可以对他们生杀予夺之人要从他们口中知晓些消息，他们自然是不敢藏私，甚至不仅将作战方式和生活习惯讲得透彻，他们殷勤的为宋仁和绘制了附近36寨的地图，以及各寨的首领和寨子里的大致人数。
“若是雪化之后，小的们愿意带贵人亲自前去讨伐。”
宋仁和拿到地图后，端详了一番，和他在历城中派人收集到的消息差距不大，知道这群人没有撒谎，他也就不再为难他们，甚至当天晚上给他们多加了两道肉菜。
阿什拎着一个鸟笼在门口站了许久，笼子里养的并不是会说话的鹦鹉或是其他用来观赏的漂亮鸟类，而是三只有些瘦弱的白鸽。本来这些白鸽就是寨子里养来送信的信鸽，前几日因为大雪迷失了方向，今日才跌跌撞撞的在寒风中艰难的飞了回来，正好被在梁上休息的阿十逮了个正着。阿十想起这几日主子日日相和外面取得联系，这么好的媒介，他自然得呈给主子看。
宋仁和拿着匪首们绘制的地图回来时，正好看见阿十拎着个鸟笼站在门口晃悠，他打量了一下笼子里的信鸽，心中俨然有些猜想：“这是他们寨子里的信鸽？”
阿十比宋仁和年纪还要小两岁，性子也有些欢脱，兴冲冲的跑到了主子跟前献宝：“刚进寨子我就发现了，您不是想想办法和外面传递消息吗？或许这群小家伙儿就能行呢！”
宋仁和抬头看了看乌云压境般的天气，以及不绝于耳呼啸凛冽的寒风，心中对于着鸽子传递消息的方式并不看好，但是为了不驳阿十的面子，便鼓励他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试着训练一下它们，或许就能成为他们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关键。
阿十兴味十足的去找寨子里原本负责养信鸽的人讨教，宋仁和则脱去了大氅，走进了生着炭火的房间，他将地图妥善收好，净了手，坐进了摇椅中思考。将自己境况与京中此刻的情形大致构想了一遍，宋仁和的心里便踏实了些。
皇后和皇兄与朝中大臣结党之事原本就惹怒过父皇，现下他长时间生死未卜，定有不少墙头草转向皇兄一脉，本就被父皇忌惮的皇后，定会迫不及待的接受他们的投诚。
父皇本就为了制衡皇兄，才会尽力扶植他，给他更多的权力借此分散皇兄的精力。现如今他这枚棋子折损，父皇定会转头扶植新的势力，虽然二哥有眼疾，并没办法继承大统，但是难保父皇不会为了打压大哥将二哥召回京中。
二哥本就在军中有威望，有他坐镇历城，想来皇后和大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现如今杨家军驻守在城郊操练，有如此守备，历城也算安稳。纵使他在虎子岭被堵上几个月，在历城的势力也并不会有什么折损。
想到了杨家军，宋仁和的心就总是忍不住胡乱跳动，现下他生死未卜的消息定是将历城闹得个天翻地覆了，不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哭鼻子。
想起婉婉因为心中顾及不肯与他接触后，他假装病危骗她去避暑山庄那夜，他在她面前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又让年轻气盛的阿十跟她闹了一通，果然让她心软到恸哭不已。
后来纵使再想迫使自己不要为他所动，她也不敢再当着他的面说出原来那般狠心的重话，甚至在他出征前一夜，她的态度俨然已经有所软化，任由他抱在怀中，甚至还担心他的安危。想来若是此次他回去之后，她为他的失踪难过、揪心了这么久，定是会答应下他的请求，许诺嫁给他，做皇子府的女主人，和他恩爱携手。
想到这里，宋仁和对阿十逮到的鸽子起了更大的兴趣，赶忙起身穿上大氅去找阿十。若是阿十真的有本事，最好是让这群信鸽直接飞到历城的蓟州侯府的长虹苑去，也好让婉婉知道他活着的消息，少难过几日。
阿十已经兴致勃勃的和这位养鸽人聊了半晌，听说这几只信鸽从寨子飞到附近的寨子里送信，天气好的情况下，能飞上三个来回，聪颖异常。
宋仁和站在他们身后听这位养鸽人不住的夸赞自己的鸽子，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顺嘴问了一句：“既然你养鸽子如此厉害，能不能养出直接飞到历城的信鸽？”
那养鸽子人听身后有人挑衅，立刻出声反驳，直接驳斥问话者的无知，信鸽就算再能耐，也做不到奔袭到千里之外送信。可是见这个侍卫小兄弟俯身给来者行礼，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下跪赔罪。
宋仁和并没有怪罪他，反倒示意阿十将养鸽人扶起，平和地说道：“我在历城有挂念之人，所以就算不能让信鸽飞到历城去，也希望您能尽力培育，让它们早日成为我们和景州驻军联系上手段。”
阿十看出了主子的失落，自从主子被围困在虎子岭，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消沉，一向精明的主子，现如今问出了信鸽能不能飞到历城去的荒唐话，想来是思念杨家小姐了。
“主子，这几日已经不再下雪了，据说过几日就会放晴。想必我们很快就能下山了，您也很快就能回都城了。到时候您就可以亲自去和杨小姐见面，再也不用寄希望于信鸽了。”
宋仁和站在寨子的瞭望台上，看着青翠的树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将树枝压弯了腰。历城属于北方，每年树叶早早从树枝上飘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自小长在北方的他，从未看见过这般翠白相间的景色。
此刻的风景他真的很希望能和婉婉分享，想亲自带她来南方游历一番，见识一下黎朝的大好风光。她那般无拘无束的性子，甚至做得出半夜偷跑去湖边戏水的事情，想来是真心喜欢美丽的风景。
本来宋仁和只是在心中自己暗自思念婉婉，却不想这点儿心思全被阿十捅破，他一时也有些恼羞成怒，露出了少年般的稚气，抓了一把雪，随手扔到了阿十胸前：“小小年纪，竟然擅自揣测大人的心思！”
阿十本就孩子心性，也猫下腰抓了雪反击回去，一边朝着主子扔雪球，一边不服气地反驳道：“您就比我大两岁，何故说我是孩子！”
后来两人一边闹一边打雪仗，直接把战场扩大到了寨子的中心地带。很多人被两人雪球无意击中，加入了这场混战，于是大雪仗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大家不分职位高低，一起玩了个痛快，使得寨子中的兵士一扫往日阴霾气氛。
自从杨兆麟回来之后，为了照顾祖父的身体情况，便主动承担起了照顾杨思婉的责任。其实与其说是照料，不如说是陪伴，毕竟他们之间男女有别，杨思婉身边又不缺女婢，端茶倒水之事轮不到他，洗漱擦身之事他做不了。
如此看来，其实让他呆在长虹苑显然是有些多余的，但是杨思婉却逐渐觉得他有些不可或缺。
杨思婉伤的是眼睛，自从得了眼疾之后，便再也不能阅读。她身边虽然有识字的女婢，但是她们大多才疏学浅，只知其音，不知其意，因此在给她读诗句、杂记之类的的书时，始终是差些意思。
但是杨兆麟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擅长武功，在文学方面也有些造诣。于是为了消遣在床榻上养伤的时光，她便经常让他给她读一些书，顺便还会和他探讨一下其中深意。
再加上杨兆麟经常会带一些外面的小吃、零嘴以及外面新出的话本来探望她，如此一来杨兆麟一来，她便有吃有喝，还有新鲜的话本故事可以听，在床榻上闲的发慌的杨思婉自然是不愿错过杨兆麟的来访。
一来二去，杨思婉和杨兆麟之间原本尴尬的局面逐渐被打破，杨兆麟也逐渐被杨思婉彻底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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