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许爷爷
十一用牙齿咬开了红瓜米，他把瓜米仁拿到水龙头下冲干净后，再拿回来给了许爷爷：“好了，这下可以吃了。”
放了几轮竹蜻蜓，十一的竹蜻蜓总是飞不高，最高的一次也还是飞不出树荫。
“为什么我的竹蜻蜓飞得这么矮呀？”十一看着手中的竹蜻蜓。
“因为你现在还太小，力气还不够大，等到以后你长大了，你的竹蜻蜓就会飞得高了。”许爷爷回答说。
“会有多高？”十一看着许爷爷，“比我还高吗？”
“是呀，会比你还高。”
“那——会比你高吗？”
“当然也会比我高。”
“会比树——还要高吗？”
“对，会比树还要高——高很多。”
“到底会有多高呢？”
许爷爷蹲下来抱住十一，然后又站起身，伸出手指向天的那边。十一顺着许爷爷指的方向看去。夏日的天空很高远，辽阔得像是没有边际。
“想飞多高就有多高。”许爷爷说。
“那我不就回不来了吗？”十一问。
“不会的，”许爷爷收回手，“就像太阳饶了地球一圈还是会回到我们眼前，叶子落了还是要回到生养它的泥土上一样——你会回来的。”
“你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十一又看回许爷爷。
许爷爷笑了一下，说：“就是你不管去到了哪里，最后还是会回到家的意思。”
“喔……”
树荫渐渐变淡变长，巷子里飘起了米香。
“走吧，我们去接你的哥哥。”许爷爷把十一放下，转而牵起了十一的手。
一老一小走在夕阳的光里，影子也被拉长。人走在夕阳前面，人的影子又走在人的前面。
到了宋柏的小学后，两个人站在校门口。十一看见了人流中的宋柏，他向宋柏走去，刚走没几步，他又到回来牵起许爷爷的手，带着许爷爷来到了宋柏面前。
“十一，你怎么——”宋柏随即看见被十一牵着的许爷爷，说，“江爷爷好。”
“嗯？”十一歪着头一脸疑惑，“江爷爷？”
“噢——”许爷爷笑了，“我姓江，不姓许。”
“那为什么你的小卖部要叫‘许爷爷的小卖部’呢？”十一转而看向许爷爷。
“这个呀——没什么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许爷爷站在校门投下的阴影之中的原因，许爷爷的眼睛里没有太多光亮，就像一潭月下的水，泛着莫可名状的情绪。
“我真认识你？”十一问。
“是呀，我和你们爸爸妈妈生意上有往来，又认识小柏的奶奶，还有你的外公，自然也是认识你的呀。”
十一站在中间，一手牵着宋柏，一手牵着许爷爷。走出了阴影，夕阳的光又照到了三人身上，许爷爷的眼睛里又重新盈满了光。
“我还去吃过你的满月酒呢，”许爷爷继续说，“小柏的我也吃过，你大哥五月的我也吃过。”
几人边走边说话，没多久就又回到了许爷爷的小卖部。
“许爷爷，”一个小女孩站在小卖部门口，说，“你又到我家找我爷爷下棋去了吗？”
“没有，接——小朋友去啦。”许爷爷同样笑着。
“这样啊，我家煮了红烧肉，你要不要到我家去吃饭？”小女孩走到许爷爷面前，问。
许爷爷摇了摇头：“不用啦，你替我向你爷爷问声好就行啦。”
“那好吧，那下次你可要来我家吃饭，爷爷老说你下玩棋就跑，酒都没陪他喝多少回。”
“知道啦，”许爷爷笑着连点头，“下次肯定把他给喝倒。”
“那你可千万记得——我先回家啦，许爷爷再见。”女孩说完就朝巷子更里处走去。
小卖部里有许多学生在买东西，有人看到了许爷爷，叫了声“许爷爷好”，然后把钱放到屋内门口转角处一个挂在墙上写有“江爷爷出去了，钱放这里，要找钱就自己拿”的字样的小木箱里，最后拿着刚刚买好的东西来到许爷爷面前问道：“许爷爷这么早回啊？”
“是呀是呀，今天比较早。”许爷爷说。
那些人笑着跟许爷爷又问了声好，就道了别走远了。
小卖部里的学生都是这样做的，这已经成为了许爷爷和学生顾客间的默契。
许爷爷走进屋里，把木箱子里的钱一张一张叠好，其中五角钱和一角钱居多。然后从墙上一打白色蜡纸袋中扯下一只蜡纸袋，走到柜子前打开一个玻璃罐，用袋子装了七个笑枣后递给了宋柏和十一：“给——你们爸妈还有大哥都喜欢吃。”
十一见过笑枣。过年的时候，十一的妈妈苏月和宋柏的妈妈沈竹就会从市场买回面粉和芝麻做笑枣。先把红糖放进面粉里搅匀，再把烧好的的水倒进面粉里，待面粉和好后，将其揉成若干个小圆球，接着把小圆球滚上白芝麻，最后再把它们全部放进油里炸，没一会儿就炸好了。
吃过自己做的笑枣后，苏月会说：“没江爷爷做得好。”
沈竹就会在一旁附和：“的确没有江爷爷做的好吃。”
十一这才想起来，原来妈妈和干妈口中的“江爷爷”就是这个开小卖部的“许爷爷”。
“我要去吃饭啦，你们在不在这里吃啊？如果在的话，我就给你们爸妈打电话。”许爷爷对宋柏和十一说。
“你不等你的孙子孙女回来一起吃吗？”十一问。
“我没有孙子孙女。”
“那儿子女儿呢？”
“我也没有儿子女儿。”
见十一的神情黯淡下来，许爷爷说：“但我有一个弟弟，我的弟弟有儿子和女儿。”
“那许爷爷你要不要到我们那里去吃？我们爸爸妈妈就快要下班了。”宋柏问许爷爷。
梅菜扣肉摆上桌了，就只差红烧肉了。
苏月摆着碗筷，说：“许爷爷，你好久没来啦。”
“是是，的确挺久了。”许爷爷接过碗筷说。
沈月从厨房端出红烧：“知道您爱吃红烧肉，到市场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块儿了，幸好还来得及给买下了。”
“年轻的时候肉少，想吃红烧肉可难啦，不像现在。”许爷爷帮着摆菜。
“上次回家从家那边儿的酒厂打了白酒回来，叫小柏给您送了瓶，还有一瓶在这儿，等会儿您可得喝口啊。”陆东旭说着从桌下拿出一瓶白酒，酒液是雾蒙蒙的白，还剩有一些。
“对了，许爷爷，我妈让我告诉您下次回去记得去她那儿，她腌了萝卜酸叫您拿回去。”宋广白边说边从辣椒罐里夹出几颗用酱油泡过的灯笼椒放到许爷爷碗里，又夹了几颗到陆东旭和沈竹的碗里。宋广白和苏月不吃辣，家里的辣椒都是泡给陆东旭和沈竹吃的。
“好好，陆老头和宋婆娘都还好吧？”许爷爷抿了一口白酒。宋婆娘指的是宋柏的奶奶，自宋柏奶奶结婚那天起，许爷爷就一直这么叫她，宋柏的奶奶大许爷爷几岁，一直叫许爷爷作江公仔，因为许爷爷年轻时的长相属于可爱那一卦，就像公仔一样。陆老头则指的是十一的外公，许爷爷和十一的外公小时候就在一起玩，感情一直很不错。
“都好都好。”宋广白夹了一块儿鱿鱼进沈竹碗里，“他们都挺念着您的。”
“好啊——北辰上高中了吧，一下就那么大啦，自己倒没觉得有多快。”许爷爷笑了，“小柏和十一都还好吧？”
“好好，都好都好。”十一抬起头来，脸上还粘着一粒米。一桌人瞧见了都在笑。十一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茫然地转过头来看宋柏。宋柏把十一脸上的饭米取下来，在指尖小小的一粒。十一握着宋柏的手指，将那粒米撩进嘴里吃下了。
天边现出几点星光，飞蛾雾似的聚集在昏黄的路灯下，不少人家点起了灯，黄融融的一片。
宋柏和十一送许爷爷到家后，就朝自己家走去。
“许爷爷为什么不结婚啊？”十一踏在一条由青石砖铺就的围边上，和宋柏一高一矮地走着。
“不知道，我们老师说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宋柏牵起十一的手，走进了灯光之下，又然后走进了夜色之中。
“我觉得许爷爷一个人也挺快乐的。”围边到了尽头，十一握着宋柏的手跳回到路面，两人拐过一个弯，听到转角的一户人家里传来声音：“如果要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我宁可不结。”
“我也觉得，挺好的，”宋柏牵着十一继续走，走出了重重树荫之后，他们看见了晴朗的夜空。宋柏突然喊道：“十一，快许愿，有流星。”
十一还没来得及看向天空，就马上闭起了眼睛，他紧紧拉着宋柏的手，嘴也跟着喃喃地动，抓紧时间许愿。愿许完后，他听到了一声轻而短促的笑，他睁开眼，看到宋柏同样也在看着他。
“哥哥，你为什么笑啊？”十一问道。
“没什么，就是开心了，所以笑。”宋柏拉着十一的手继续往前走。
“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宋柏拉着十一的手晃起来。
“没有，”宋柏扭过头来看他，“怎么会。”
“喔——你许了愿没？”
“许了。”
“我也替你一起许了。”
“是什么愿？”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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