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陈文丰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发觉出屋中气氛有些诡异。
李归意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望着远方的山发呆，燕云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翘着腿不知睡了没有，陶阎王正在厨房捣鼓着他味道浓重的汤药。
陈文丰掂量了半天，还是找李归意搭话，“三娘呢？”
李归意眼珠都没动，“后院遛弯呢。”
陈文丰眉头一蹙，转而又舒展开来，“也是，时老爷病重，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话毕，李归意仍旧望着远山发呆，没有搭话。
陈文丰有些难耐心中的喜悦，又对她道，“我刚从镇里回来，明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归意愣了一下，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什么消息？”
“明日便要升堂会审姚室一家了！”陈文丰说着，不禁挺胸抬头起来，“等姚家的罪定了，便能继续审那县令，拨开念川多年来的黑雾，迎来新的一年！”
李归意听罢，骤然喜笑颜开，“这对念川的百姓而言，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不禁庆幸卓见山当真是个好官，自己没有赌输。
“除了老师，最应该感谢的人便是你了！”陈文丰笑道，“若不是你这一出劫救济粮的好戏，让姚家慌乱之际露出破绽，老师也断然不会如此顺利的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诸多罪证。”
他说的起劲儿，还踱起步来，“还有便是燕兄弟，若不是他那几日在山上寻找姚家的密室，也不会这么快便能提审姚家。怕是那几日太过劳累，才让他旧伤复发。”
他叹了一声又道，“虽然村民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们是如何帮助他们的，但是在下绝不会忘记。这本应是我等为官之人思虑作为之事，却没想到李兄弟你们一介平民也能如此尽心尽力，是我等失职，理应向你们致歉。”
他说罢，端端正正地抬起双臂，郑重地向李归意行了个大礼。
李归意连忙站起身来，掸了掸袖子，也回敬了个礼。
“我本意只想帮三娘，而后的那些事情实属姚家和县令欺人太甚，被逼无奈之举，我不过是个胆有些大，又会吹牛的市井小民，远没有陈兄说的那样高尚。”
李归意话音未落，天上忽然闪过一道亮眼的白烟，在他们的头顶变幻出绚烂的烟花。
“这是……”
陈文丰先反应过来，“今儿个初五，迎财神！”
屋外，水玲正带着几个熟脸站在门口。村民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筐。
水玲抱着孩子朝她走来，她摆弄着小女孩的手，笑道，“来，说谢谢哥哥。”
小姑娘认出了李归意，抬起手来牵了牵她的袖子，甜甜的道着谢。
方才燃过烟花的那方天空还在飘散着烟雾，旁边忽然又一束白烟入云。像是击鼓传花一般，古井村的这片天上燃起了仿若大年三十儿般的烟花，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更是不绝于耳。
“有些大爷大婶脸皮薄，之前曾经管你们讨过债，还威胁你们，让我替他们来给你们道个歉。”水玲也抬头看着五彩的天空。
在绚烂的烟花映衬下，她在李归意耳畔笑道，“其实大家一早便想来来感谢你们，但又怕大张旗鼓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初五迎财神，各家各户在门口挨个燃起烟花放起炮竹再正常不过，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这是迎接你们的，你们就是我们的财神爷！”
绚丽夺目的色彩明暗交错的落在李归意的脸上，身上，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心中也滑过屡屡热流。
那些只有过一面之缘，曾经对她充满敌意的面孔上也露出了憨甜羞赧的笑意，将怀中筐里的鸡蛋、腌菜都塞到了她的手上。
她感受到了在自己的故乡不曾感受过的热情和温暖，越发舍不得离开。
李归意正被眼前的一切感动地眼眶马上要湿润之时，忽然发觉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一边嘴上拦着，一边手上推着，但也将将要被淹没在热情之中。
幸而终于有个人伸出了双手，分担了她怀中一半的物件。
“本就是时家欠你们的钱，我们也只是帮你找回你们你们应得的部分。”烟花都已在空中留下痕迹，天色又昏暗下来，时三娘柔声道，“往后，不会再像过去一样了。时家将重新开始，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孕育出他的古井村、念川。”
李归意有些惊喜地看着她，低声问道，“你决定了？”
时三娘长舒一口气，温柔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本就是我应得的。既然我能使他们变得更好，我就不该放弃这个机会。”
第二天一早，李归意随时三娘一同去镇子上，她准备清点一下粮库的余粮，等时三娘看过时家的账本，共同商讨一下该如何分配来年种粮食和棉花的比例。
却没想到，前脚刚踏进粮铺，后脚就听见街市上连喊带叫的跑来个小厮直奔街尾的医馆而去。
李归意顿了顿脚步，从他被风吹的变形的话语声中，分辨出了“出血”、“保胎”几个字眼。
正诧异着那小厮仿佛在哪里见过，忽然灵光一闪，她一拍脑袋，直奔时家而去。
果然，时家此刻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她跟在那几个大夫后面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溜入了后院。
眼前的景象倒是她未曾想过的。
时二郎缩在角落里，时母居然在训斥着他。
李归意之所以这么快跑来，就是怕时家二奶奶对三娘的归来多加阻拦，万一出现了肢体上的冲撞，她单凭自己怀有身孕，指不定要如何碰瓷儿。
但见此时三娘正在门口紧张地踱步，屋外还有一滩血迹的模样，她也不由揪心了起来。
这位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时家二奶奶，如今似乎是真的出了事。
时三娘回过身来正巧看到了她，惊讶于她的出现，趁着院子里人多忙乱，她连忙将她拉到侧房背后的无人处。
“二嫂怕是要流产了。”时三娘叹道。
李归意拉过她的身体转了一圈，没见着有什么拉扯过的痕迹，问道，“怎么回事，昨个不还好好的吗？”
“刚跟二哥吵完架，突然就出血了，找家里的大夫看了下，说是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时三娘终究没有说的太明确。
而李归意却已听到了时母尖细的责骂声，“你明知道她虚荣，跟她炫耀什么姚家不要了才给你拿回家来的海味？不知道你媳妇最爱贪小便宜跟人家攀比，这下好了！非要偷拿家里的东西请旁的太太吃饭，那东西别人能吃，她一个孕妇能吃吗？”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你还不好好看着她！要是我宝贝孙子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活！”
忽然一阵推门声，似是大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时母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始哭嚷起来，不用听也知道。
想必她的宝贝孙子没有保住。
李归意沉默了半晌，看了下时三娘不太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道，“因果报应，只可惜他的报应，落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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