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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邪淫


赵懿萱和白牧先面躲在一个衣柜里,艳丽的纱裙和袄子纠缠在他们脖颈周围,周围都是的熏香味道,夹杂着彼此身上咸湿温热的气息,两人近得彼此呼吸相闻。

        一炷香之前,黑市里那些骇人的摊主们齐齐发难,飞镖冲着他们飞来,两个近卫扑倒了狂算子,紫竹反手抽刀推开了范子期,他们扑向了进来时的那个井口,而白牧先揽着赵懿萱则倒向了另一侧。汹涌而来的攻击将他们冲散,他二人被迫跑向了和大门相反的方向,只得硬着头皮向着黑市另一端的微弱光亮跑去。

        那些黑市的人虽然扛着木棒、斧头气势汹汹,不过相比去追狂算子的,他们身后的人没剩几个。两人从黑市另一侧的一口井爬上了一家酒楼后院,穿过歌姬舞姬的队列,穿过宴饮正酣的人群,在惊呼声中向楼上跑去,这些骇人的狂徒们却像是怕光的厉鬼一般,竟小心避让起行人来。

        他们两人最后躲在了楼顶旅店客房的衣柜里,这衣柜不大,东西杂乱,两人手脚纠缠的站在里头,喘着粗气,轻纱材质的衣裙纠缠着两人的脖颈,屋外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在响,还有沉甸甸的东西划过地板的声音。

        铃铃,啷啷,金属划过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殿下猜,这是关公刀还是锄头?”白牧先一边喘一边笑了出来。

        空间逼仄,赵懿萱抬头只能看见他的衣领和脖颈,耳边是他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她跟着也笑了出来,呼出的热气打在白牧先的衣领里。

        两人听着脚步声不断靠近,沉重的武器划过地板和门板,他们心跳加速,白牧先伸手绕到她的后腰,将她那把小匕首抽了出来,他握着匕首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缓缓侧身挡在赵懿萱身前。

        噗通,噗通。

        衣柜里安静得仿佛只有两人的心跳声。

        铃铃,啷啷,金属划过地板的声音逐渐走远。

        她眼前只有柜门缝隙洒下来的一丝光亮,只洒在了白牧先的脖子上,落在带着薄汗的皮肤上,青色的血脉隐约可见。空气在小小的衣柜里陡然升温,温热的气息混杂着陌生的熏香。

        两人对视一眼,自觉安全了,便顺着身后的木板下滑,坐了下去,柜子更显狭窄,两人手脚相缠地坐在柜底。

        “殿下还好吗?”

        “还好。”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又无声的笑了出来,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震动。

        “臣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别去了。”她懒洋洋地靠在柜子里,“等着他们找上来吧!”

        白牧先笑得双肩颤抖,脸上如早春暖阳一般,因为他万分熟悉赵懿萱这赖赖的语调,逃宫宴,逃宫规教习,她都是这幅样子,管他外头洪水滔天。

        于是他们真的没有管,楼下几乎要头上冒烟的高申和张敦仪,拿着图纸说得口沫横飞的范子期,和扛着刀逼问几个黑市摊主的紫竹,两人歪歪斜斜地挤在一个衣柜里。

        “殿下在想什么?”白牧先看她不答,便摇摇挂在自己臂弯里的那条腿。

        “没什么。”

        “还在想那个老婆婆卜的卦?”

        “鹰犬虎伥。”

        “别听那人胡说。”

        “探事厅腰牌上画的是鹰翼,禁卫厅上的是狼首,皇城司不是鹰犬是什么?”

        “东宫是天下正统,皇城司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怎么能说是鹰犬呢?”

        “没差,不过做鹰犬也挺好的,好过像个磨喝乐一样让人摆弄。”

        “磨喝乐?”

        “姑姑说,嫁人就会被当做磨喝乐一样,被人端来端去,供起来,锁起来。”她眼眸低垂道。

        他心想,任谁看过她跑马的样子,都不会想把她藏在闺房里吧!谁会不喜欢闪闪发光的四殿下呢?“那殿下,是不想嫁人?”他歪着头,挑起一侧的眉峰看向她,没过脑子边问了出来,说出口了又猛然后悔。

        “哼!年节前后明里暗里我碰上多少次张敦仪了!她赵懿兰也没少出门,她可没有每趟都碰上兵马使张大人,想来,就是我了。”

        他努力呼吸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稳,“殿下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和官家,和娘娘说说。”

        “换谁呢?换谁都一样。”她后脑勺抵着柜子,坦然看着他。

        “殿下,也,也可以跟五殿下一起去宴会游湖,去打马球,多认识些王侯公子。”

        这话他说得别扭,她听了也没好气,手指还扣着他的膝头“然后呢?找个称心的,带去爹娘面前撒娇打滚?”她突然抬头近乎恶劣地说,“然后,带着你嫁过去?”

        外人总觉得她安静守拙,但是在他面前偏是一副恶劣自私的样子,没缘由的,赵懿萱也不知道自己想逼白牧先说什么,说点什么都行,说帮她逃婚,说给驸马下毒,说什么都好。每见到张敦仪,她都会感受到自己周遭的一切,都在不受控制地滑向未来,滑向整齐坚固的生活,滑向古老的命运。

        但是他别过头去不言语,下颌隐隐抽动,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伸手捏住了她脚踝。

        她心想,就这?哪里有什么恋栈权位,祸国殃民的样子,他要是真有,自己这口气也不会堵在这儿了。

        “你能别老这样吗?”赵懿萱用膝盖杵了杵他。

        “我哪样?”他皱着眉,眼神里的烦躁藏也藏不住。

        “一副予取予求,一眼望到死的样子!”

        “殿下!牧先一介内臣,上无可承,下无可继,这辈子是蓬草飘萍的命。是!我会跟着你出嫁,不管你要跟谁联姻!你嫁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这话让赵懿萱身体里突然涌现一种悲痛冲刷着愤怒,让她酸楚地几乎难以直视他,“你说的,我记下了!”她反手拍开柜子门,两扇门摔得砰砰作响,解脱了围守潘楼的大小官吏们,让他们终于不必再害怕因为弄丢公主而掉脑袋。

        在潘楼黑市擒获的大部分行凶的人都被高申带回了开封府,只有鲁垚一个人被押回了皇城司,关在了千机堂底下连窗户都没有的地牢里。

        他温和无害积极配合的样子,没有被吊起来打,反倒得了一副平整的桌椅,赵懿萱甚至给他看了茶。此时早已过了三更,她从早晨开始处理开封府遇袭,到现在几乎没有停歇,现下她只靠在牢房的一角,看着范子期开始审。

        “鲁垚,黔州人,建文八年,进京赶考,落榜,在朱雀门外张文,诉礼部待遇不周,闹得满城非议,自己却销声匿迹了。”范子期略带嘲讽的语调让白牧先突然想起年前西大街上,费秀才和胖嫂曾经说起过,那个万字血书的和那个赴水的举子,建文年末怎么这么多贫寒举子滞留京中?

        他们对面的人倒像是,多年夙愿今朝了一样,精神的很。

        “是的,没错。”

        “你建文八年落榜之后,就去了潘楼黑市吗?”

        “建文九年末吧。”

        “是你雇人送叶七娘进京的吗?”

        “不不,当然不是,叶七娘乃女中豪杰,孤身一人,千里寻女,我只是不想她进了京被灭口。”

        “被谁灭口?”

        “当初就是有人买凶杀|人灭口,如今官府四处寻找顾婉,那些人自然不会放过她或她母亲。”

        “你知道我们在找顾婉?”

        “是,探事厅要找的人,在黑市也是能喊上些价格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顾婉母亲进京的?”

        “并不比大人您知道地早,你们探事厅的动向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

        “既然探事厅已经接手叶七娘,你雇人保护她干什么?”

        “我知道谁会去灭口,而您和您的手下,当时并无防备。”

        “谁要灭口?”

        “自然是当年□□的人。”

        范子期听他绕来绕去,逐渐不耐烦。

        “既然是当年是□□,你怎么知道顾婉还活着?”

        “大人你们找到黑市来,不就是因为她少了一耳吗?当年确实是有人把她们的命挂在了我的铺子里。只是杀手交回来的耳朵,有一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活人被割耳与死后再被割耳,上头的血迹是不一样的。”他这话说得就像市场上的屠夫一样,因为懂行而带着些许得意。

        “四只耳朵,只有一只不一样?”

        “谁知道那杀手当时在想什么!竟给了我三只死人的和一只活人的!可能是缺钱?卖了一个女子去暗场子。”他带着些讽笑。

        “然后呢?你为什么替杀手保守秘密?”

        “也不算,他是个粗人,不知道活人的耳朵还有区别,我也就坡下驴装糊涂了。”

        “杀手是谁?”赵懿萱失去耐心,从范子期身后走了出来。

        “这个,要殿下先答应我的请求了。”

        “是谁□□?”

        “请殿下先答应我的请求。”

        “什么请求?”她有些不耐烦地挑眉。

        “我曾出售过三件离奇的差事,看似只是小事,其实事关朝廷大员,希望殿下帮忙彻查。”

        “事关朝臣,你为何不上报谏院,或者干脆去敲登闻鼓?”

        “殿下,我一介草民,真的有把握去状告朝廷重臣吗?谏院真就刚正不阿,能护我周全吗?”

        赵懿萱没有说话,她自然也听过敲登闻鼓,最后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我在黑市经营十余年,手上也不干净,去哪里首告?谁肯信我?”

        “不是说,我带你去面见东宫,你就什么都说吗?”

        “在面见东宫之前,还是请殿下帮我查证这三件事。这与我要面陈的事情有关。”

        “你手里也没有翔实的证据,要皇城司查实取证,你再去太子面前喊冤?”

        “算是吧!”

        “那你先告诉我顾婉案的杀手和雇主是谁?”她眉头紧锁,眼眶有些酸涩,提醒着她窗外已然是深夜了。

        “我可以先告诉殿下杀手是谁。”

        “雇主呢?”她语速很快,不自觉地抬高了嗓音。

        “还需殿下应了我所请之后,我再给您答案。”

        “为什么?”她的语气降到了冰点。

        “一时间说不清楚,还需殿下先”

        “别跟我兜圈子了!”她一掌拍在桌上,地牢里的烛火都为之一震,白牧先冲上去两步上前,抓起鲁垚胸前的粗布衣领,将他怼在了地牢粗粒的石墙上。

        “哦哦哦!殿下!这位小大人!冷静!冷静!吾不是有意的!殿下您一旦开始着手调查就会明白,偌大的汴京,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那些蝼蚁一样的人命,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什么联系?”

        “细细碎碎,密如棋局。这是有高人在下一盘大棋。”

        “大棋?我管你什么大棋小棋!管你有泼天的冤屈!你还不是一样把顾婉的命卖了!”

        “公主殿下,吾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来惩奸除恶,解救苍生的。”他胸口被白牧先的手肘压着,呼吸格外用力,“不过殿下手里的线索并不多,顾婉你们又能问出来什么?我脑袋里的东西,绝对值得殿下奔忙一趟!不然那些黑市的男女老小拼了命来杀我做什么?”

        “顾婉?你不知道啊?顾婉已经死了!”白牧先略低下头,直视着他,冰冷又戏谑地说:“这两天闹得这么大,你猜到她后来被卖到哪里了吧?”

        鲁垚眼眸里的世故油滑突然间偃旗息鼓。

        “她被卖到暗场子里,被糟蹋了两年,去年就死了!被人按在一床被子里,掐死了。”白牧先手上用劲,眼见着鲁垚的面色变红又变白,额角青筋暴起,范子期连连挥手,“殿下!殿下息怒!小白!”

        白牧先手上松了松,手里的人立马咳了起来,赵懿萱的语气一样冰冷,“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手上的人命官司,够你死上几百回了!你要面圣陈情,可以!可你要是喜欢兜圈子,我可以送你去谏院,那里的老头喜欢这些,告这个、保那个,你跟他们玩去,我没有那个耐心。”

        “殿下误会了。于公于私,吾对殿下,对东宫,都是有益无害的。”他喘着粗气,干脆把住白牧先的手肘。

        “于公于私?”

        “于公,吾要检举朝中大员,尸位素餐,贪赃枉法;于私,吾要检举嘉明七年福宁夜奔的元凶。”

        此话一出,地牢陷入了沉默,赵懿萱挥手遣散了牢房里记录的文书和门口的看守,紫竹转身守在了门口,范子期捡起了文书的纸笔,白牧先将鲁垚放回了椅子上。

        赵懿萱将另一把椅子拖到了桌子对面,椅子腿挫过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从她体内释放出的噪音一般,像是当前一团乱麻的线索一样,让人几乎要失去耐性,摔门离去。

        “什么元凶?”

        “殿下,我可以先把杀手告诉您,但说实话,您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殿下您。要是能一口气将那些腌臜泼才拉下马,我一定会对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也有可能,我把话说尽,又被殿下弃之如敝履。雇主是谁,还是在我面见东宫之后谈吧。”

        赵懿萱过了许久才妥协般地说:“杀手是谁?”

        “新门附近的石泉脚行,有个车夫,叫董禄。”

        赵懿萱看向范子期,“就是账簿上那个董大,去!先找到人,带去开封府。”

        范子期飞奔而去,又留下一室的安静。

        董大,董禄。

        算不上什么突破,顾婉死了,开封府衙里关着一批人贩子和鸨母,捕快们还在满城查暗场子,解救出来的妇孺,救济司都放不下了。

        董大,董禄。

        抓住他有什么用,一个为了钱财杀人的恶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四个女人里留了一个,也没留下当老婆,反而把人卖去了暗场子,还自以为黑市的掮客没看出自己的小把戏。

        董大,董禄。

        赵懿萱有些疲累地仰头靠在椅子里,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原地打转,毫无进展。

        “你要是告诉我雇主就是陈家一个姓成的管家,我就把你吊死在这间地牢里,反正你也不在开封府的卷宗上。”

        鲁垚听到这话,低头笑了出来,无奈摇了摇头。

        早春的汴京,天还是亮得很晚,天边还带着月牙,西大街上褚老爹的蒸笼已经开始上汽了,斜对过的胖嫂把开水倒进木桶里烫着抹布,街上的店主们只零星点着几盏小小的油灯,想省些灯油,等着天光大亮再开工。

        太学和谏院的门口,几个卖报的小贩今天都带着头巾,捂着口鼻,虽然这冷天里这样打扮并不稀奇,但是他们着实是为了赶紧脱手今天的小报,别让人认出来才好。

        太阳划破天边的薄雾,破云而出,几百份探事厅特制的小报散进了太学、谏院、三省六部九寺,将一些人的邪□□念拖进了青天白日。

        那暖色的阳光自上而下,像往常一样,缓缓覆盖了远处高高的禁军警哨、望火楼和内外的城楼,而位于内城西南的新门,城门上赫然吊着一具尸首。

        “殿下!那个董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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