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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妈妈,是我。


  雨停了,蔚蓝的天空中,一朵朵洁白的云朵在飘荡。在那一声声兄弟...放心...的呼唤中,天际的那抹彩虹,也好似了无牵挂般的散去。

  我与孙静,随着下山的人群缓步而行。那原本崎岖的小路,此时好像也变得平坦,行走间在也不似来时的艰难。

  当我们回到公募外的停车场,正挽着我胳膊的孙静摘下了口罩,向我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我知道,这微笑中或许不只有幸福,更有一种对前尘过往的安然与解脱。

  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对此更是感同身受。甚至在这一刹那间,我又想起了那片银杏林,又想起了那个叶落朝阳的清晨,以及那逝去了五年,却又总在梦中与我相见的小雪...

  很多人说,爱一个人很难!

  可他们并不知道,其实记住一个逝去的爱人也很难!

  而在心中记住逝去的爱人的同时,又能勇敢的面对生活,然后勇敢的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这其实更难...

  元稹在离思五首其四中写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在这首诗中,元稹对亡妻韦丛的那份真挚,令所有人动容。

  然而在元稹续弦另娶后,却引来了后人无数的唾骂,纷纷指责其是虚伪的负心汉。

  但元稹真的是负心汉吗?他给亡妻韦丛写得那首诗,是为了搏名的违心之作吗?

  其实不然。元稹此时已经很有名望,而若不是其对韦丛的哀思感召日月,他也不会写出如此流传千古的佳作。

  试想一下,能够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又怎么会忘记心中对韦丛的那份爱恋。

  再试想一下,在心中对逝去爱人哀思不已的同时,又要勇敢的接受新的感情,振作起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需要一个人多么大的勇气?在这过程中,他的内心中要遭受多少分裂般的煎熬?

  很不幸,在哪个蒙昧的时代,在那个贞节牌坊束缚女人也束缚男人的时代,世人只看到了元稹续弦又娶的所谓负心,却没看到其心路历程中的辛酸,还有他最终追随本心的那份勇敢。

  元稹是不幸的,这源于他所身处的那个时代。

  想对比而言,我与孙静又是幸运的,这同样源于时代,这个开化文明的时代。

  我们彼此的心中,都有一位逝去的爱人,埋藏在我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可那并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相反,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我们才有更大的勇气去面对新的生活,追求新的幸福。

  孙静幸福的笑着,她轻轻为我摘下了口罩,又在我嘴里塞了一颗糖,按照习俗说了声:“苦尽甘来。”

  我也剥了一颗糖放在她的口中,同样说了一声:“苦尽甘来。”

  孙静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走到副驾的一侧坐了进去,然后对我挥了挥手说:

  “老公,我们走吧,记住别回头,不要让子烈担心。”

  我答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就准备开车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颤抖的手捏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来由的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双满是皱纹的脸,又听到了一声凄苦的呼唤。

  “儿啊,儿啊,是你吗?是你吗?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儿啊,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啊....老头子...你快过来,你快看啊...你快看啊....咱们的儿子在这呢,咱们的儿子在这呢...”

  看着那明明只有50几岁,却苍老的像70岁的女人,看着她那双颤抖的手,看着她那母亲期盼游子归来的殷切眼睛,我泪滂沱,难以自制的对女人喊了一声:

  “妈妈,是我。”

  这一声妈妈,这一声是我,不知被眼前的女人梦了多久。又不知多少个夜晚,当她在欣喜的从梦中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然后彻夜哭嚎。

  可如今,她的“儿子”就这样站在了她的面前,难道这又是梦吗?

  她不管,她不管这是不是梦,她只知道“儿子”回来了!

  她只知道那个背着小书包,走在她前面蹦蹦跳跳去上幼儿园的儿子回来了!

  她只知道那个考试打了10分,又自己在后面添了个0,然后嬉皮笑脸的躲着她追打的儿子,今天回来了。

  她只知道那个穿着一身军装,开心的对她说:妈,我这次任务之后就要跟小静结婚了,到时候接您和我爸去我那享福.....的儿子回来了。

  女人一把抱住了我,甚至想用她那满是皱纹的手将我举起,然后紧紧的抱在怀里亲昵。

  在这一瞬间,好似在她面前的这个“儿子”似乎并没有长大,还是那个满脸稚气背着书包上幼儿园的孩子,还是那个张开双手跟他喊着:妈妈抱抱...的孩子。

  女人身后那个同样苍老的男人,在这一刻弯下了腰,双肩颤抖的蹲在地上。

  他知道,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们的儿子,也不可能是他的儿子。

  当儿子牺牲的时候,是他,是他骗女人说儿子出国了!他还笑着对女人说:

  孩子他妈,儿子去国外执行任务了,你别担心啊,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咱俩还得帮儿子娶媳妇呢。

  可当他说完,他却快步的走出家门,在一颗白杨树下低声的嘶吼。

  因为同样是他,在殡仪馆眼睁睁的看着他最最爱的儿子,看着他那具被炸成两截,看着入殓师无论如何也拼接不全的尸体,然后放声的嚎啕。

  因为同样还是他,亲手为儿子的遗体整理好衣服上的最后一个扣子,然后看着他最最爱的儿子,化作了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在那一瞬间,他多么希望进入火化炉的是自己,他多么希望在上一刻,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是他,而为他做这一切的,是他的儿子,是他最最爱的儿子。

  哭了良久的男人,抬头看着我的脸,当那熟悉的面容再次映入眼帘,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伤痛。

  他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跟前,与女人一起抱住我,老泪纵横的说:

  “孩子.....孩子....我知道...叔叔知道你不是他!但你让叔叔抱你一会儿,让叔叔抱你一会儿.....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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