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冷月葬花魂

　　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十里锦红，慕容澈没有骗我。新婚之夜，明烛高挑，我问他：“娶了我，你可后悔？你答应我的，只我一人，你能做到吗？”

　　他不语，低头吻我的眼睛：“谁允许你胡思乱想的？我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自此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希望我没有选错人。只因他这一句话，我便安心了。

　　日子幸福而平静，无波无澜，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一年后秋末，他外出做生意，外面下了大雨，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个大雨中快被冻死的秋月。

　　我看到那秋月的时候，那正坐在澈的马上，面白如纸，一身的泥水，如一朵被风雨摧残了的花朵。但我依然可以从她脸形的轮廓中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美人。

　　和所有正妻和小三的斗争中一样，母亲教给了我无数魅惑男人的方法，琴棋书画诗酒花，但唯一没有教我的就是如何和另一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心。或许她是了解我的，高傲如我，又如何会和另一个女人争夺，但她没有料到，我没有听她的话，我爱上了这个叫慕容澈的男人。

　　小时候的那个梦境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梦，还有梦中神仙一样的两个人，以及，那支舞，我有多久没有跳舞了。

　　直到那日，我看到秋月在月下的亭子里给我的夫君跳了一支桃花醉，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好久都没有跳过舞了啊，似乎从我成为了慕容家的少夫人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跳过。不是不喜欢，而是我以为，既然做了他的妻子，就应该端庄持重，那些青楼里的过去，能忘的最好忘掉了吧。

　　所以，当我看到月光下跳舞的秋月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竟不是吃醋，而是想起来我好久没有跳舞了，我跳起来，比她好看。

　　但我永远也学不会秋月跳舞时的样子，学不会她那种娇羞无限的表情。我是可以在万人面前跳一支倾世舞而面不红心不跳的。从我和澈不熟的时候，我就可以直视他的眼神，我那么高傲，怎么会有那种小女人的表情呢。或者也有过，就是那日后花园的秋千架上的那一眼。我突然想到，是不是从那一眼开始，我就已经爱上他了呢，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看来以后，我也要为澈跳跳舞，弹弹琴，那种小女儿态，其实我也做得出来的。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我想，我要更有优势一点吧，毕竟，我是慕容夫人，毕竟，我比她美。

　　只是我错了，我以为的这场战争，还没有打响，便已经结束了，而且，胜负分晓。如果这是一场命中注定，那么我也认了。只是正当我要装作没有看到而转身离开的时候，秋月的舞姿突然凝滞，然后面色惨白地看着我的方向。而一直背对着我的澈也随即转过身来。

　　看到澈下意识地把秋月护在身前，我淡然地笑笑，快要入冬的月光，好冷，但冷不过我的笑。澈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完全失了当初那个躺在我家墙头上的风流倜傥的模样。也不再是青楼里那个可以为一个女人一掷千金的多情公子哥，这些光华都退去了。月光下，他只是一副偷情被抓的心虚而又尴尬的模样。

　　还没等我说话，秋月就已经急走几步跪在我面前，泣不成声地道：“姐姐，我是真的很喜欢澈，我不奢望能有个名分，只想伺候在澈身边，能为他一舞。”何哭得何其动情，又何其可怜，因为早先被那些妹妹叫贱人，我最是讨厌妹妹这个称呼。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轻轻地笑了。

　　走到她面前，微微地弯下腰来，月光下她的脸更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我甚是和蔼地对她道：“我只有一个妹妹，早就死了，我可不记得我几时还有个妹妹？我自问没有那资格收姑娘做妹妹，劝妹妹还是绝了这个心思吧。如果你真想要给澈跳舞的话，不如，我这个夫人给你吧，反正，我也当腻了。”

　　这些话说完，我转身便走了，也不管澈脸色苍白地立在那里，只觉得心像是被刀绞一样地痛，我想，转过身以后的我的脸也肯定是很难看的。而我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身影从面前窜出，一转弯就不见了，只看到衣服知道是慕容家的下人。

　　此事在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秋月勾引少爷不成而被少夫人撞见的传闻不胫而走。整个慕容家都知道了，甚至整个乔集镇也知道了。那个时候的人们是多么的无聊啊，这点谈资够他们咀嚼回味好久好久的了。

　　本来，我也不以为意，可是，自从那日以后便再也没见过澈。我也不在乎，终归这里是他的家，他总要回来的。果然，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回来了，他的身边没有秋月的影子，只是他一个人。他没有说，我自然也没有问，日子还像以前一样，只是他的话少了很多，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身上不再有那种风流，而是更加地沉静了。

　　我以为，他是经了事而变了，我却终究没有猜对。直到那日在我发现他们私情的小亭边，他约我品酒赏月。酒里是下了毒的，他却嫌我死得慢，拿出刀子插进了我的心口。看着我的血流出来，我却想笑，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他看着我一点一点地死去，缓缓地道：“月儿有什么错，你非要杀她。我喜欢她也只是因为她太像那里秋千上的你了，你知道吗！你杀了月儿，我便了你。”

　　他把我扔进旁边的荷花池的时候我还没有死，我感觉身体被水包裹着，冰凉刺骨。母亲，都怪我不听你的话，不然，我一定是京城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花魁，何至于葬身于这小小的镇子里的一个池塘里。

　　我想要追上澈的背影，我想要告诉他我没有杀秋月，请他相信我。可是，我已经不能了，因为，黑暗很快将我笼罩，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身体了。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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