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侠客 2

　　刘麻子对着王一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满天飞，溅得王一满脸都是口水。然而，王一没有躲，也没有擦，任由刘麻子对自己恶言相向。/p>

　　“你救过我的命，因此，无论你怎么骂我，我都无话可说。可是，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p>

　　王一拍了拍刘麻子的肩膀，说道。没想到，王一几句话，竟让激动万分的刘麻子片刻之间安静了下来。原来，拍在刘麻子肩膀上的，不是手，而是刀。虽然王一是用刀背拍的，并没有伤刘麻子分毫，但这刀寒光凛凛，杀气十足，不禁让刘麻子吓破了胆。/p>

　　刘麻子瞟了瞟王一手中的刀，平复了一下心情，淡然道。/p>

　　“你真的要杀我？”/p>

　　王一坚定地看着刘麻子，道。/p>

　　“如果有必要的话！”/p>

　　“必要？杀了一个乞丐，对你有什么好处？”/p>

　　“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p>

　　“原来是要杀人灭口！可是，你究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非要杀了我才能让你放心？”/p>

　　“关于我的一切。”/p>

　　王一心平气和地说道。然而，刘麻子知道，王一淡然的态度，才是最令人胆寒的。这份坦然中，夹杂着一股杀气，随时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p>

　　然而，刘麻子的自尊心，却不容他放下架子，狗尾乞怜。他继续说道。/p>

　　“我能知道你什么秘密？知道你是葛洶店的王一？知道你的仇家是陈家庄？知道你不自量力，想要与绿林道为敌？知道你要仰仗之人，其实是恶名昭彰的恶山三鬼？你究竟怕我泄露你什么秘密。”/p>

　　刘麻子所说的恶山三鬼，正是孙夫子三兄弟。听了刘麻子的话，江湖人称鬼雄孙一山的孙夫子，缓缓走到了王一身边，道：“不愧是丐帮山东分舵的总舵主，消息很灵通啊。我兄弟三人早已隐姓埋名，退隐江湖，不料却还是被你识破了身份。”/p>

　　孙夫子看似淡然，但言语中满是杀气。/p>

　　这时，恶山三鬼中的老二，江湖人称鬼奴的丁老二补充道。/p>

　　“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来，有必要让你闭嘴了。”/p>

　　话音刚落，胡连小弟便从衣袖中掏出了厨房用于剔肉的尖刀，缓缓走了过来。不用说，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鬼屠胡连三岗了。/p>

　　胡连小弟半眯的双眼中透出了一股杀气。相传，当年恶山三鬼曾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飞鹏帮交过手。在这场战斗中，眼前这位胡连小弟手中的屠刀，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片刻也不曾干过。论武功，恶山三鬼只能算得上是二流，但论杀人的次数，他们却无人能敌。恶山三鬼的前身是江北七友，他们本是江湖中的小混混。直到有一天，江北七友中的一人与四川黑道中有名的江湖飞鹏帮起了冲突，在打斗过程中不幸命丧黄泉。剩下的六个人为替他报仇，无所不用其极，成为了江湖上恶名昭彰的恶山六鬼。他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杀了江湖飞鹏帮的帮主。江湖飞鹏帮痛失帮主，群龙无，很快便分崩离析了。当然，恶山六鬼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活到最后的，只有孙夫子三人。/p>

　　其实，恶山三鬼并非一流高手。他们之所以能被世人记住，是因为他们滴水之恩必报，睚眦之仇必复的性格。说得好听一点，他们是充满侠义心肠的热血男儿，说得难听一点，他们不过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恶鬼。/p>

　　刘麻子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他并非不怕死，但也决不是为了苟活而摇尾乞怜之辈。/p>

　　这时，王一阻止了胡连小弟。/p>

　　“请把他交给我处置。”/p>

　　听了这话，刘麻子忍不住瞪大双眼，愤愤道。/p>

　　“你这臭小子，你……！”/p>

　　刘麻子刚想开口大骂，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刚一睁眼，便看到连小弟的刀朝自己刺了过来，眼看就要刺中自己的脖子，幸得王一及时出手，抓住了胡连小弟的手腕，才保住了他的性命。/p>

　　王一开口道。/p>

　　“正如你所知，我们的敌人，是几乎不可战胜的。如果我们能隐秘行事，动突袭，还能有一成胜算。但如果有人泄密，将我们的计划透露给敌人，我们将必死无疑。这是我们绑你的理由。”/p>

　　刘麻子想了想，看着王一，道。/p>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杀我灭口了？打从我救了你那一刻开始，你就用宝石引诱我替你办事。现在，我没用了，你就打算兔死狗烹，杀我灭口，是吧？想我刘麻子英明一世，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救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p>

　　“我不否认我这么想过。因此，无论你怎么骂我，我都无话可说。但是，不论我日后将背负怎样的骂名，要为此付出何种代价，报仇之事，都势在必行。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只要你向我保证，对此事守口如瓶，我便饶你一命。如若不然，那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p>

　　“哈哈哈！”/p>

　　刘麻子仰天大笑，恨恨道。/p>

　　“哈哈哈，自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给了我两个选择，没想到，现在又到了我选择的时候，真是世事难料啊！那时，是我选择杀你还是不杀你，而如今，风水轮流转，我的性命，竟掌握在了你小子手上。我问你，只要我向你保证守口如瓶，你就会放我一马吗？你就不怕我反悔？”/p>

　　“你不会的。”/p>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我是一个乞丐，不是什么言出必行的侠客！”/p>

　　刘麻子虽生气，但也难忍心中的好奇，不禁问道。/p>

　　王一将刀收了起来。在他看来，刘麻子已经答应保守秘密了。/p>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言出必行，但你必不会傻到为了我的事自寻死路。而且……！”/p>

　　他指着坐在火堆旁的西门晶，道。/p>

　　“如果被人知道他也牵涉其中，吃亏的，可不仅是我！”/p>

　　刘麻子越想越气，面目狰狞。起初，他并没有觉得王一此举有何不妥，若不是事关绿林道，也许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助王一。/p>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一旦刘麻子介入此事，绿林道必会将矛头指向丐帮，南北大战，也就一触即，难以避免了。虽然西门晶已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了，但他自己，决不能做对丐帮不利的事。/p>

　　“好，我答应你。”/p>

　　刘麻子虽不齿王一的所作所为，却不得不选择妥协。眼下最重要的，是切断西门晶与丐帮之间的联系。看来，西门晶已铁了心要脱离丐帮了。一旦这件事传入丐帮耳中，丐帮必会将此事昭告天下，以示对他的愤怒与鄙夷。为了避免丐帮与绿林道的冲突，目前也只有牺牲西门晶的名声了。/p>

　　刘麻子想了想，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卑鄙，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p>

　　“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p>

　　王一给刘麻子松了绑。事情暂告一段落，大伙儿便围坐在篝火旁，吃起了晚饭。西门晶用的毒，不过是蒙汗药，况且，刘麻子已服解药，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要想彻底恢复，还需一段时间。就算完全恢复，他也完全犯不着在这深更半夜离开。但刘麻子恨不得立刻就走。那六人坐在篝火旁，默不出声，场面一度非常尴尬。/p>

　　刘麻子忍无可忍，率先开口，道。/p>

　　“既然我已答应保守秘密，你们就不必在意我了，想说什么就说吧。”/p>

　　王一摇了摇头。/p>

　　“虽然我相信舵主为人，但我们的事，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p>

　　刘麻子噗呲笑了一下。/p>

　　“既如此，我也不便在此久留，就先行一步了。可是……！”/p>

　　他看了西门晶一眼，犹豫了一下，道。/p>

　　“西门长老，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答应我这件事。”/p>

　　西门晶点了点头。/p>

　　“你尽管开口。今日之事，我有愧于你，你的事，我必会全力相助。”/p>

　　“嗯……那个……！”/p>

　　刘麻子听了西门晶的话，依然很是犹豫，过了良久，才鼓起了勇气，道。/p>

　　“您要帮他，我无话可说，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亲自出面，否则，必会给丐帮带来灾难。”/p>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既要帮就要帮得彻底，岂有不出面之理？”/p>

　　丁老二打断了刘麻子的话，说道。西门晶面露难色，道。/p>

　　“虽然我也很想答应你……但是……事关我徒弟，我恐怕……！”/p>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让您帮，只是希望您能隐秘行事，不要暴露身份。”/p>

　　他回头看了看王一，道。/p>

　　“虽然有些对不住你，无奈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p>

　　刘麻子简单解释了其中缘由。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为了丐帮，刘麻子不得不忍痛说出实情。/p>

　　刘麻子说完，在场六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各自思考着什么。只有西门晶，一会儿看看刘麻子，一会儿看看王一，观察着他们的脸色。/p>

　　刘麻子暗自骂道。/p>

　　“这个老不死的，收了个徒弟就跟老来得子一样宝贝。想要徒弟还不容易吗，随便在大街上捡一个就是了！非要找一个惹是生非的家伙！”/p>

　　这时，王一开口道。/p>

　　“正如我所说，我需要的是毒。复仇之事，师傅无需出面，只要暗中教我用毒之法就可以了。”/p>

　　刘麻子惊喜道。/p>

　　“那……？”/p>

　　“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是侠义之道。但是，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事牵连无辜的人。所以师傅，您尽可答应刘舵主的要求，我王一绝无怨言。”/p>

　　西门晶这才点了点头。/p>

　　刘麻子面露喜色，站了起来，道。/p>

　　“既如此，我也可以放心走了。”/p>

　　刘麻子朝西门晶点了点头，转头想跟王一道谢，却又忽然停了下来，淡淡道。/p>

　　“那就祝你好运了。”/p>

　　王一无意挽留刘麻子，他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递给刘麻子，道。/p>

　　“刘舵主决意要走，我也就不挽留了。不过，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刘舵主笑纳。”/p>

　　王一手中琥珀色的宝石，正是猫眼石。/p>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p>

　　刘麻子咧开嘴，鄙夷地笑道。/p>

　　“救命之恩，我已感激涕零，又怎么敢收你的钱？你还是收起来吧，我这个老乞丐，已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不需要这么多钱。”/p>

　　刘麻子虽有讥讽之意，但看王一的眼神已然柔和了许多。他拍了拍王一的肩膀，转身离开，消失在了丛林深处。/p>

　　刘麻子走后，王一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期间，胡连小弟起身，本想追过去，但被孙夫子制止了。丁老二本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也在孙夫子的眼神示意下，将话吞了回去。过了一会儿，王一重新坐了下来，孙夫子这才缓缓道。/p>

　　“‘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你听说过这句话吗？”/p>

　　王一点了点头。孙夫子继续道。/p>

　　“行走江湖，最可怕的不是高手，而是告密者。”/p>

　　王一问道。/p>

　　“您觉得，我不该放他走？”/p>

　　孙夫子摇了摇头。/p>

　　“这是你应该做的事，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放虎归山，终究会后患无穷。”/p>

　　丁老二忍不住插了一句，道。/p>

　　“你放他离开，可能会引两种结果。一是他向天富寨告密，让他们提前做好对付我们的准备。二是丐帮为了避免与绿林道的冲突，派人杀了我们，以绝后患。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p>

　　王一沉默了一会儿，道。/p>

　　“可是，他已经答应我了啊！”/p>

　　“信守承诺，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只要杀了我们，才是避免祸及丐帮的最佳方式。”/p>

　　王一点了点头。/p>

　　“我也觉得，放了他并不是一件好事。”/p>

　　孙夫子接着说道。/p>

　　“虽然距他离开已过了些时候，但药效尚未退去，加上老三的轻功，要想追上他并非难事。”/p>

　　“但是……！”/p>

　　王一双手抱拳，对打断孙夫子的话表示歉意，接着便说道。/p>

　　“道理我都懂，但我却不得不如此。报仇固然重要，但我不能为了报仇，恩将仇报，杀害恩人。若如此，我跟杀我全家的仇人，又有什么区别呢？”/p>

　　西门晶点了点头。丁老二和孙夫子对视了一眼，道。/p>

　　“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已至此，你明知危险却依然纵虎归山，到头来吃亏的，可是我们。”丁老二朝胡连小弟使了使眼神，胡连小弟也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准备追击。王一慌忙拦住了胡连小弟，对孙夫子说道。/p>

　　“我是懦夫，不是大丈夫，无法做到不拘小节，更不愿为了杜绝后患而杀了恩公，但也不会因此放弃报仇，还望夫子能够明白。”/p>

　　孙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一。丁老二也面露难色，说不出话来。西门晶躬身站了起来。眼前的状况，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这时，胡连小弟开口说话了。/p>

　　“我也是懦夫。”/p>

　　丁老二皱了皱眉，惊奇道。/p>

　　“你说什么？”/p>

　　胡连小弟继续道。/p>

　　“我也是个睚眦之仇必复，滴水之恩必报的懦夫。因此，我可以理解王一的心情。”/p>

　　胡连小弟这话，显然是对丁老二说的。/p>

　　“哈哈哈哈哈哈！”/p>

　　听了胡连小弟的话，孙夫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p>

　　他指了指眼前的篝火，缓缓道。/p>

　　“都坐下吧！西门长老也请坐下吧，大家一起喝一杯，听我一言。”/p>

　　“听了王老弟和老三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司马迁有云，游侠者，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这也是我初入江湖时所信奉的人生格言。然而，这话却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但有一条，我做到了。不论何事，只要我想做，必不择手段达成目标。只要我不想做，威逼利诱也休想迫我就范。或许，这就是我恶名昭著的原因吧……”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p>

　　“然而，这一生，我问心无愧。也许，我也是个懦夫吧。”/p>

　　丁老二和胡连小弟对视了一眼，也笑了出来，对孙夫子的话表示赞同。孙夫子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对王一说道：“现在开始谈正事吧。你既要我来此，想必心中已有计划了吧。”/p>

　　王一点了点头。/p>

　　“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尚不完善，还望夫子指正。”/p>

　　他将自己近日的调查和心中的计划讲了出来。其他人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期间不住地点头附和着。/p>

　　丁老二开口说道。/p>

　　“要想以少胜多，也只能如此了。然而，再完美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我们还应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才是。”/p>

　　孙夫子补充道。/p>

　　“我觉得此计神妙。说到策略，还得仰仗老二，这一点就交给他了。你且说说，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p>

　　王一看了看西门晶，道。/p>

　　“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毒了。”/p>

　　西门晶陷入了沉思，缓缓道。/p>

　　“我虽然有毒药，但你所需要的毒，却是我没有的。就算现在开始炼制，也缺一些材料……而且需要配合暗器使用……好吧！”/p>

　　西门晶眨了眨眼，对王一说道。/p>

　　“去四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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