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番外】如意，如意

　　姜宝饴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在此期间，赵楚自持得跟吃素一样。到了晚上，往往是他用力把她箍牢了，随后就一动不动了；她就是想动，被他那么一箍也动弹不得。好几次，姜宝饴想挣脱他的怀抱，奈何她怎么左冲右突，涨红了脸使出平生力气也挣不开。

　　至此，姜宝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之前她能跟他闹一闹，并不是真的因为她身量小动作又灵活，而是因为这个人一直在让着她。如果不是他让着，那……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幽幽看着她在那儿闹出老大动静，看着她慢慢慢慢泄了气，又把她抱到怀里来，“睡吧。”

　　装什么正人君子，这么亲密的距离下，谁能骗得过谁？明知黑暗中对方看不见，她还是装模作样横过去一眼。

　　正如她感觉的那样，其实他也在忍耐。两个人都年轻，这五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彼此间心知肚明。说没日没夜的有点夸张，但是每日每夜的话……就差不多。两个吃惯了荤的人，突然有朝一日被逼着出家做了和尚，说不难受那是假的。但是，赵楚有自己的原则。

　　——对方怀着孩子呢。这种时候，他不能动她。当然了，她动的是什么心思，他也明白。她千方百计来撩，他想方设法在躲，不知不觉，两人跑了一圈又跑回了原点——这一段关系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可不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姜宝饴月份大了，折腾没多久就乏了。知道孩子出生之前她是注定吃不到了，她索性认了输，把头深深埋在他怀中，低声唤他，“阿楚。”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当作是回应，听见她问，“你有想好了，给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吗？之前啊，我哥哥那次……无忧的名字就取得很好。”

　　他一愣。她再过几月就要临产了，问这个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自己——她都快生产了，别说给孩子取名字了，对她生孩子这件事情本身，他都还有些懵。只是觉得对方是有孕之身，自己必须要忍住，要让着她，要格外照顾好她……

　　固然，这件事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否则她肯定会很失望吧。于是他说：“……早就想好了。”

　　果然，无边的夜里，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她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满是期待，“你……想的是什么啊？”

　　他稍稍挪了挪手臂，刚巧碰到枕边一柄紫玉如意，冰凉沁骨。他就随口答道：“如意，就叫她如意吧……如人之意，是个好名字。”

　　“唉……”姜宝饴其实很想吐槽：如意这个名字，倒也不是不好听，就是太常见了，相当于古装剧里的大通货。但是既然是赵楚想的，那一定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是女孩子的名字吧？男孩的名字呢？”

　　赵楚刚才答得随意，哪里想得到这一节。为了掩饰自己的破绽，他双手覆上了她的小腹，沉声道：“我就想要个女儿。女儿像你……可爱。”

　　此语非常奏效。对方立刻狂蹭过来以表喜悦，他心情也很好，完全盖过了自己糊弄她的心虚。后来她没再问过名字的事情，赵楚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没多想这事。

　　结果等到如意出生了，他们都愣了——还真是个女儿。

　　赵如意的人生就在这样的情境中开了局。这孩子早成——或者说，齐朝宗室的女孩子都很早成。但她的早成又格外与众不同些。姜宝饴不放心让别人照顾如意，关于女儿的事情，都一律由她与锦瑟两人来亲力亲为。

　　她虽没有饲育孩子的经验，但听原先那些生过孩子的同事抱怨，心里对此也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小孩一两岁的时候，妈妈们大约是睡不上整觉的。是否等孩子过了两岁，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呢？——不全然。老外管这个阶段叫“troubletwo”，这是孩子的第一个叛逆期，要熊也是这时候最熊。

　　姜宝饴本来都打算全副武装去应对了。对此，赵楚表示肯定之余，也适时地提出自己要帮把手的打算。

　　但他们都失策了。如意乖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婴儿。她成日除了吃就是睡，剩下来的极少部分时间里，她躺在摇床里，看着赵楚，也看姜宝饴，眼睛瞪得很警醒，大得像铜铃——她一声也不吭。

　　省心吗？当然省心。但是时间久了，姜宝饴也未免有些担心：别的孩子都会哭会闹，只有如意不会，她是不是……

　　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跟赵楚说。所以有一次，姜宝饴把姜游叫进宫来了，旁敲侧击地问姜无忧小时候的事情。

　　姜游不知是计，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无忧睡觉倒是挺绵实，不怎么醒。可一旦醒了，就又吵又闹的，在她手上还要好一些；一到我怀里，简直是要吵个没完。”

　　追忆往事，姜游脸上都是笑。留姜宝饴一个人在那儿，跟被戳破了的皮球似的泄了气。好在姜游毕竟在晏语轻身边五六年，直男级别的情商虽然没能升级到弯男的级别，多少也有了些长进。察觉到妹妹的神情不大对，他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是如意出了什么事吗？”

　　姜宝饴忧心忡忡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姜游一拍腿，“你是担心如意不会说——”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他还不知道呢。”

　　姜游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问，“你怎么不和妹夫说？”

　　“我也想，可是……”可是就算说了，也是于事无补，只会白白让赵楚担心。而且，按照他的性格，就算自己暗地里担心得要命，表面也仍是不动声色地来安慰她……还是不说的好。

　　她话说一半，没再说下去。姜游也不强求，思索少顷道：“大妹子，你也别着急，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开口晚，别家小朋友一岁左右都嚷嚷两三个字了，我还在那儿……”

　　姜宝饴一门心思都在如意上头，姜游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压根没听进去。姜游的本意是好的，她知道，但是如意不是开口晚或早的问题……

　　如意她是根本不开口。

　　这心事似一副重担，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连晚间的例行公事都有点不在状态。赵楚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一起去了一次后，他把她搂在怀里，脸贴着脸，姿势亲昵，问：“怎么了？”

　　姜宝饴笑笑，攀上他的颈，“没怎么。”

　　他看她片刻，目光如浓墨一般，沉沉的，化不开。尔后又将她抱紧了，没再多说什么。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候，姜宝饴自梦中悠悠醒转过来了，一睁眼，就对上赵楚的眼睛。他语气淡淡的，恍若不经意地问，“醒了？”

　　她一怔，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他的手拧上她的脸颊，吃痛之下，她这才如梦初醒般问他，“阿楚，你怎么还在这里？”

　　寻常十次有九次，她醒的时候总见不着他。一开始，为了能在早上也见上他一面，她还努力着早起了几次，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遂作罢。反正他们每天都能见到，早上见跟晚上见也没什么分别，她安慰地想。虽然……起床的时候见不到人，心里还是会有点空落落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他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沿着中轴线向下，缱绻之间，涌上一阵甜美的安心感来。她闭上眼，莫名就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只拼尽了全身气力去承接这个吻。

　　这一分一秒，像是落到了无垠的荒野里。她孤零零的，身边只有这一个人。

　　想缠着他，就想缠着这一个人，想一直这样缠到老缠到死，到死也不放。

　　在潮红颜色彻底侵蚀她的两颊之前，他恰到好处地停了。赵楚注视着她，接着刚才的话道：“这一周，我都陪着你。”

　　姜宝饴缩在他怀里，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如意……”

　　“如意有人照顾，”他俯下身，亲一亲她的头发，“阿宝，这几天，我们就想想咱们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她终于忍不住，连日来堆积的情绪紧随着他这句话汹涌而出，她把自己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低低地哭出声来。

　　就这样，姜宝饴的忧虑虽未消除，但有赵楚陪着，感觉也不像之前那样无助了。如意半岁的时候，青琐城迎来了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姜宝饴站在庭院里，伸开手掌去接，雪片悠悠，一落进掌心就化了。

　　肩上倏然一暖，已有一件猩红大毛斗篷上身。——是赵楚，他还半抱着如意在怀中，一手撑了把伞，半是责怪道：“这样冷的天，跑出来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难得下了场这么大的雪……”她一嗔，转身又去逗如意，“如意如意，来看看雪……”

　　面对她的百般讨好，小姑娘不为所动，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二人对视片刻，猝不及防，如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姜宝饴：“……”

　　赵楚想笑又不敢笑，姜宝饴呢，对上自己女儿白白净净一张小脸，也是什么火都发不出来。她黑着张脸，转身就要走。如意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睛，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就开了口。

　　“阿宝，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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