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这副“我是谁我在哪”的样子让周冀失笑。
轻轻的，短短的笑声，像钩子一样勾住了凌简夏。对于声控的少女而言，这一声够她再迷恋八百年。
周冀如果混中抓圈，这一声笑要被少女们承包千百遍啊！
不，还好他不是。
然后他用颇无奈的语气说：“去吃东西。”
“噢。”
他笑声好听他说了算。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春末的夜有些凉，寂静之中已经能隐约听到虫鸣。
学校北门，管理松散，成为了小贩的温床。似乎每个学校都会有这样的北门。
凌简夏听说过北门门禁宽松，可当周冀大大方方走过去，一把推开的时候，她还是惊讶了一番，“没有人吗？”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卫室，凌简夏看过去，高高的窗台，她的身高使劲儿踮脚也只能看到大叔光亮的脑袋。
手忽然被抓住了，那只手把她往台阶上带，她踏上台阶，看到门卫大叔两手撑着腮已经睡着，只是作出一副望哨的模样，骗骗凌简夏这样的........矮子。
她“扑哧”一声，大叔似乎被吓着，身子抖耸了一下貌似要转醒。凌简夏下意识双手捂嘴，蹲下来躲着。
右手比左手明显的温热让她后知后觉——他刚才牵了她，她从他手里抽回了手。
想着，右手手心灼热起来。
她缓缓抬眼，见他眼带笑意，愣了愣缓缓站起来。大叔仰着头在打呼，看着像个不倒翁。
出了北门往右拐就是著名的脏街了，小情侣们、捣蛋鬼们如果逃课，基本上都是上这来，短短一条街，奶茶店、小吃摊、网吧台球厅桌游吧一应具全。
凌简夏没有来过，一来是赵女士教育她小吃摊不卫生，二来是，她既不属于“情侣们”，也不属于“捣蛋鬼”。
“喝奶茶吗？”面前的男生忽然问。
“好啊。”嘴上回答着，心里想，周冀哥哥居然喜欢喝奶茶。
于是两人走进了奶茶店，里面人满为患，本就地盘不大，吧台前摆着几张桌子，都坐了人，几个少年在打牌，几对情侣在.........谈情说爱。
她是不起眼，然而周冀，他即便其貌不扬，身高也足够引人注目。更何况他那张脸在学校的辨识度还不低，这时候三三两两的眼神，齐刷刷看过来。
凌简夏心里正打鼓，那些人却只是看一眼，又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要哪种？”周冀低头问。
凌简夏看了看菜单，“就珍珠奶茶，最普通的。”
“两杯。”他对售货员说。
他也喜欢珍珠噢？嘻嘻。
付了钱两个人站着等，她正想说点什么，周冀低头........玩手机。
好吧，他这是开启勿扰模式了，她乖乖站着，等奶茶好了，他还在打字，她越过他要接过来，奈何他横在中间，她够不太到，收银的姑娘看着她笑了。
有些囧。
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接过奶茶，取一根吸管，一扎，抽走吸管包装袋，递给她，讪讪收回手，捧过奶茶就吸了一口。
稀有物种的服务........
好像奶茶都更香醇了些呢。
一口下肚，想起来道谢：“谢谢。”
他这时也接过另一杯，淡淡说：“嗯，不客气。”
收银小姐姐一直看着两人，这时忍不住说：“你女朋友很可爱。”
凌简夏一口珍珠险些卡在嗓子眼，她喝了一大口奶茶，咽了下去。
她听见周冀说“走吧”，她就闷头走在前面，压根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不过他对旁人的言行举止都不怎么在意，想来这句也就是耳旁风罢。
出门以后凌简夏又纳闷了，所以到底在干嘛，喝完奶茶要干嘛，师太会不会忽然到班里查勤.......
但只要他迈开步子，她就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就对了。
他们又进了北门，门卫大叔仍旧露着光亮的脑门，主干道上仍旧能听到虫鸣。在凌简夏以为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周冀左拐往东走了。
跟上。
东边是运动场，跑道空无一人，黑夜里绿地看起来像旷野一片，风声都紧了一些。
她跟紧了一点，与他并肩走着。仍旧是闷头吸珍珠。
这么安静，总要说点什么吧，凌简夏开口：“周冀哥哥，你经常去北门吗？”
看起来熟门熟路的。
“偶尔。”他回答。
他不属于“捣蛋鬼”，那就是属于前者咯？“哈，和女朋友！哇被我发现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苏阿姨的！”
“叔叔就更不会啦，希娜的话，怎么办，我没有瞒过希娜什么事呢.......”
少女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别的什么。
“有想过去哪个大学吗？”他忽然问。
凌简夏：“没有诶，还两年呢不着急，而且，看分数吧，能去哪个就去哪个。”
这个回答，和希娜如出一辙。
不难理解，两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孩子，肩上没有担子，人生至此，也不曾遇到过什么了不得的挫折，单纯地走一步看一步。
凌简夏从他的沉默中隐约察觉到什么，仔细想却又捉摸不出，她下意识问：“周冀哥哥，你呢？”
“斯坦福。”
少年的回答在风里没有那么清晰，凌简夏“噢”了一声，忽然兴奋道：“超厉害的大学诶，和你很配！”
“是吗？”
“对呀。”
两个人都静了下来，走着走着就是一圈。
“那是高考完就走吗，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走呢？”
她忽然说，声音很小，呢喃似的。
他像是没听见，也不回答她，只是问：“累了吗？”
“不累啊。”走一圈而已，还是和他一起，怎么会累。
她杯中的奶茶已经喝光，忽然被他抽走，他走到一旁扔到垃圾桶里，又走回来，很自然地牵过她刚才拿着奶茶的手，往阶梯观众席走。
阶梯比普通阶梯要高些，他走一阶，回头拉一拉她，他们在最上面的阶梯坐了下来。
他放开了她的手。
凌简夏感谢这夜没有月光，看不见她通红的脸蛋；感谢这夜的风，吹拂燥热的心脏和躯壳。
“高考结束就走。”他忽然说。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凌简夏一时想不到能接什么话。
“你觉得如何？”他吹了吹身后的栏杆，往后一躺，接着问。
他的语气淡得像是自言自语，凌简夏扭头过去看，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又急急地扭回来，“挺好的呀，现在过去，能尽快适应呢。”
“嗯。”他又是淡淡的一声。
然后又是长久地沉默，凌简夏在心里埋怨自己，他都不觉得尴尬，她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呀，更何况她现在的脑子正源源不断地冒出无数的问题。
他为什么忽然来找她？
他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呀？
他出国了还会回来吗？
他会不会喜欢金发碧眼的外国妞？
她这场短暂的单恋是不是快走到尽头了？
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那怎么办？
悠扬的下课铃在学校传响，体育场的大灯在这一瞬点亮，黑洞洞的旷野露出真面目，鲜红色的跑道、翠绿的草地、空旷的观众台一一现形，还有坐在台阶上的他们。
教学楼传来熙攘声，陆续有换上运动服的同学来到跑道，逆时针跑圈热身。
“走吧。”少年拍拍裤子站起来。
“噢。”少女也站起来。
他自然而然地又牵起她的手，带她跨下高高的台阶，安全着地，又自然放开。
整个跑道，只有他们顺着时针走着，直到走出体育场。
走到她宿舍楼下，凌简夏抬起头，“那周冀哥哥，我回宿舍啦。”
“你不是说，从来没有瞒过希娜什么事情吗？”
“是呀。”怎么忽然提这个？
“现在你可以瞒一件事了。”
“啊？什么啊？”
“逃课。”
“噢是噢，”今晚逃课可不能说漏嘴了，不过，“希娜没事吧她又不会告诉老师。”
周冀挑了挑眉：“她很吵。”八卦之心欲与天公试比高。
“啊........”
“也很烦。”眼下还不是时候。
“........”凌简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扯个笑容，“那我回去了！”
“好。”他把手里那杯奶茶递给她，她才发现他一口都没喝。
“你没喝啊？”
“奶兮兮的，适合女生。”
她只好接过，其实肚子还撑着。然后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以后少喝，不健康，这杯给同学吧。”
“嗯。”
“别偷喝。”
“嗯。”
“明天一起午饭。”
“嗯。”
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宿舍大门，他也转身往男生宿舍走。
即便许多疑问让她云里雾里，但凌简夏从手心到心脏，都被暖意包围，这个独处的夜晚，他们共享了无人的旷野和晚风，还有了连希娜都不告诉的秘密，这足够她中和“他要出国了”这个消息带来的失落了。
到了寝室，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周冀的奶茶给李诗愿，后者道了谢，眼神贼兮兮的：“怎么样，你们的约会？你有没有控制不住把周冀学长扑倒！”
“没有。”
“你！你太对不起天时地利了！那你们干嘛去了？”
“就去喝奶茶了。”
李诗愿看了看手里的奶茶，““这，不会是稀有物种给付钱买的吧！”
凌简夏点头。
“果然就算是稀有物种也离不开人类更古不变的套路！要想追妹子——先堵住她闺蜜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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