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晚正夹了一筷子肉,还没放到碗里就砸在了桌上,可他丝毫没有察觉,仍旧将筷子送进嘴里。在他一旁,晚秀端着饭碗一动不动,也是呆呆愣愣的模样,半晌,她才伸了伸脖子,对跟没事人一样喝酒的晏酌商量道:“要不,你还是带阿凛回去休息吧。”
“去哪里呀?”毗舍梨抢先一步开了口,撑着下巴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晚秀。
“不去哪里……”晚秀抖了抖,赶紧埋头刨着碗里的饭。
毗舍梨不解,转头问晏酌:“要去哪里呀?”
晏酌拍拍她的头,温柔道:“不去哪里,你乖乖吃饭,吃完了我们回家。”
晚秀和晚正相视一眼,他们分明在晏酌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欣喜和愉悦,这个人根本就很享受毗舍梨喝醉的模样啊!
毗舍梨听了晏酌的话蔫了下来,趴在桌子上嘟囔:“可是晚秀做的菜没有你做的好吃。”
晚正在竹林帮工时尝过晏酌的手艺,举着双手道:“我赞成!”
晚秀喷出一口饭,怒摔手中筷:“凛姬大小姐你有没有搞错,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你在蹭饭,你屁股低下坐的是谁家的凳子?敢说我做的饭难吃?”
晏酌淡然的往毗舍梨的碗里夹菜:“难吃也吃点,好歹是晚秀姑娘的一番心意。”
“心意个鬼啊!”晚秀抓狂了,这两人太不要脸了!
毗舍梨自然也注意到了晚秀的歇斯底里,歪头不解的打量着她,晚秀被她看得浑身发麻,缩了缩脖子:“你……你想干嘛?”
毗舍梨眨巴眨巴眼,忽然哼哼一笑,扑过去一把环住晚秀的腰:“不生气啊秀秀,不骄不躁平心静气,你会长命百岁的!”
空气中有片刻寂静。
“长命百岁你大爷!”
须臾过后,整个酒庄回荡着女主人惊恐又愤慨的怒吼,震天动地,余音不绝。
毗舍梨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团柔软的被褥上,紧接着,面前摆上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她揉揉眼睛翻身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又放下,伸手去拿另一边的小空竹。
晏酌端着热腾腾的醒酒汤回来,把手中的碗放在床头的桌上等它凉,又转头看她对那些东西爱不释手的模样,温柔道:“喜欢么,都是你的。”
“我的?”毗舍梨迷茫地打量这一堆东西。
这些都是晏酌在回来的路上买的。她喝醉了,心里那点儿心思便瞒不住,看到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就站在摊便踌躇许久,却又不敢买,每个都是盯着看半晌,又摇摇晃晃地走开。晏酌跟在她身后,看她对什么东西不舍便将什么东西买回来,一股脑儿地给她堆在床上。
毗舍梨捧着空竹看了看,又放开,摇头道:“这不是我的。”
晏酌道:“这就是你的,你喜欢,我买来送给你的。”
毗舍梨不解,眼神迷茫,晏酌捏了捏她的脸:“阿梨,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送给你。”毗舍梨皱了皱眉,直起身子揉自己的脸颊。晏酌勾唇一笑,拿起一张皮影在她眼前扭动,以此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毗舍梨果然看的聚精会神,咯咯笑个不停。晏酌又教了他泥哨和竹蜻蜓的玩法,惹得毗舍梨兴致勃勃,一直叫他再来一次。
等他把这些民间玩具都演示了个遍,毗舍梨便抱着这堆东西怎么也不撒手了。晏酌略有些疲惫,靠在床柱上看她摆弄那些东西,惜若珍宝的模样,心里居然泛起一丝醋意来。
这个女人,他为逗她开心装疯卖傻,她却只知道关心那些不值钱的玩具。
想完,又兀自一笑,嘲笑自己居然和死物争风吃醋起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看她认真地将那些玩具一个一个依次摆在床上,不知要干什么。他想起小孩子抓周的玩法,便逗她:“阿梨,这些东西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毗舍梨摆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表情为难起来,好像真的在思考他的问题。晏酌见状,趁热打铁,越发想要追问下去:“阿梨,最喜欢哪一个,是这个鼓,还是这个泥哨?”
毗舍梨的眼神便只在鼓和泥哨间打转,可转了两圈,她的目光便顺着那只拿着鼓的白皙手指望上了月白色的衣袍,最后停留在晏酌的脸上。
“我最喜欢你。”她露出一个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晏酌逗弄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回过神,强作镇定:“我说的是这堆东西里选一个,不包括我。”他将那些玩具再往她眼前推了推:“重新选。”
可毗舍梨一把推开那些玩具,爬到他的面前,捧着他的脸:“可我只喜欢你。”表情认真而又坚定。
轰隆——
窗外的冬雷响起,屋子里的烛火也猛地一颤。
他蹭的站起来往外走,有些惊惶,有些无措。可衣角被人拉住,他在纠结中回过头,那个人还在仰头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不解又委屈的表情。她拉着他的袖子不撒手,怯怯道:“是不是我又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晏酌脸颊通红:“不是,我没有生气。”
毗舍梨想了想,她恍惚觉得他就是生气了,而且是气她在说假话。可她没有说假话呀,面前这个人怎么总是怀疑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呢?老是这样怀疑她,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吧!
对啊,自己才该生气!
她不满起来,将他拉回来,双手软蛇一般攀上他的脖子。晏酌浑身僵硬,连反抗的念头都忘了。就见她白玉般的肌肤近在咫尺,双眸带着薄怒瞪着自己,他不安起来:“阿梨,怎么……唔。”双唇忽然被咬住,微微有些疼。
咬他,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毗舍梨在他嘴上啃了半晌,等累了,退开来看到面前的那双红唇娇艳欲滴,像是个熟透的桃子,而且这个桃子软软的,很好吃。她心满意足,又意犹未尽,全然没有看见那双黝黑的眸子正如猎鹰一般灼灼的看着自己。
见面前的人没有动,她鼓起勇气,又啄了两口,不像亲吻,更像小鸡啄米似的没有轻重,稚嫩又可笑,她却乐此不疲,像是在进行什么好玩的游戏。她能感觉到面前的人的皮肤在渐渐发烫,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也试探地抚上了自己的背脊。
耳边有一个喑哑的声音在问:“阿梨,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呼出的气喷在她耳朵上,惹得她发痒。她捂着耳朵笑起来,也学着趴到他肩膀上,一口含住他的耳垂。晏酌浑身一颤,一把搂住她的后脑勺,顺势将她压倒在床,气恼又诱惑的盯着她:“阿梨,你真是……”他闷声笑了:“你真是要我的命……”
毗舍梨红着脸颊,醉眼惺忪迷茫,辩解道:“我不要你的命,再也不要了。”她或许是被晏酌这句话刺激到,想到了以前的事情。眼眶泛着红,可怜巴巴的说:“我现在只要你……”
晏酌身子一震,沉默的看了她许久,嘴角上挑轻轻一笑:“那好,我给你……”他俯下身,深深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牙齿,毫不留情的攻城略地。
两具如火的身子渐渐纠缠,犹如相互环绕的藤蔓相偎相依。他雨点般的吻从颈脖到锁骨,从锁骨到胸口,每至一处,都无不展示了他对这具身体的渴望和虔诚。
毗舍梨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沼泽里,怎么也爬不上去,怎么也逃不开。睁眼,是一个媚眼如丝的妖精,闭眼,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美人。她的身子快要烧起来了,偏偏还有一个声音在唤:“阿梨,我是谁,你先告诉我我是谁……”他急切而又不安的求证,只要一句话,只要一句话他就能属于她,“快说,快说啊阿梨!”
她难受的不行,环住他宽厚结实的双肩,低声□□:“……晏酌……你是缙云晏、晏酌……”
“阿梨!”他身子一震,抓住她不安的双手,往前挺进——
轰隆轰隆——
又是一声冬雷,又是一场夜雨。
原本让沉醉之人清醒的药汤早已变凉,一旁的红烛摇摇晃晃,照亮落了一地的木马空竹,红线散开,蔓延到木窗下,又停住,窗棂上道道竹影随风摆动,合着雨水在屋外发出沙沙的声音。风吹来,雨打芭蕉,红烛熄灭,万物都在这个冬日最后的一场雨中雀跃,复苏。
冬天要过去了,明媚的春,终于来临。
毗舍梨浑身酸软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眼便看到了搁在床头的药碗。她伸手去摸,冰冰凉凉的。
屋外的刀斧劈柴的声音,她看见圆桌旁的椅子上搁着一件自己的衣服,便伸手想要去取,却因为动作过大的牵引而感到一丝疼痛。这一点疼痛让她夜里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然后她跪在床沿的膝盖一滑,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去。
晏酌闻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毗舍梨扑在地上的模样。
他将她扶起来,好笑又生气:“你这是要做什么?”
毗舍梨神色冷峻地看着他,不发一语。晏酌起先不明所以,幡然领悟过来之后便被她盯得有些脸红,偏还强作镇定道:“是你说要我的。”
他以为这话会让毗舍梨羞臊,却没想到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他慌了,忙蹲在她身前:“阿梨,怎么了?”他害怕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毗舍梨抚了抚额头,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头疼……”
晏酌愣了愣,垂首闷声笑了出来。再看床头,他昨晚本想给她喝的醒酒也没有喝,早已放凉,这便起身拿着碗重新去厨房了。
毗舍梨仍旧坐在床边,她昨晚没有喝到断片,许多细节都记得,而这些细节里一如晏酌所说,无一不都是她在主动。想到这个,她心里一阵一阵的突突,说不清是甜蜜还是胆怯,什么感觉都有。她努力想要缕清那些情绪,可缕到最后,她又放弃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唇角却不知觉的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窗外,她恍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鲜活了,看什么都是可爱而有生气的。
晏酌仍旧没有回来,不过一盏茶不到,她竟然就开始想念。
她捡起衣服披在肩上,踩着鞋缓缓走出房门,然而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落入她眼睑的是庭院里铺着红色锦布的矮桌,雕着龙凤的红烛,以及站在桌前着一身红衣的翩翩公子。
他的发带飘飘摇摇,一如她当初在幽冥篁初见时那样,惹得她心里起了纷扰。然而他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只是转过身来,很是自然的向她招手:“阿梨,解酒汤已经好了。”
毗舍梨走过去瞥了眼那些东西以及他身上的衣服,故意笑道:“汤呢?”
晏酌拿了方红盖头在手中,微微歪头一笑。
毗舍梨抿唇笑而不语,闭上了双眼。她感到一片清凉柔软覆在头顶,阴影落下,遮蔽了眼睑。再睁眼时,她垂眸从盖头下方能看到身上的襦裙已经成了一袭曳地红妆。
他托着她的手臂,屈膝跪在了蒲团之上。她眉目轻敛,于他看不见的盖头下问:“喝尊主一碗解酒汤,需要行这些大礼?”
晏酌声音暖如阳春,清甜又柔软:“幽冥篁的规矩。”
“噗嗤——”她笑出了声,听得对方也淡淡笑了起来。
她跟着他的节奏俯身磕头,起身,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拜完了天地。他掀开盖头,递过来一碗解酒汤,自己手中却是满当当的一碟清酒。
“你看,这不是喝上了么?”他挑眉,带着点儿得意。
毗舍梨刚配合的接过,他却伸出一只手来绕过她的肘弯。毗舍梨怔了怔,听到他说:“也是幽冥篁的规矩。”
她憋着笑,点了点头,与他仰头将盏中的汤与酒一饮而尽。
杯子应声而碎,他忽然将她拉到胸前,一字一句道:“阿梨,以后缙云晏酌会给你一场更加盛大的婚礼。从今往后任他山长水阔,我定不负你。”
她终于憋不住了,埋首在他怀中轻笑,声若蚊呐:“这场婚礼已经很好,且从今往后山长水阔,我都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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