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来人正是汜叶,她听见毗舍梨唤自己的名字,原本冰冷的表情一转,轻蔑讥讽道:“别来无恙,妙色慧音天女娘娘。”说完,又掩唇夸张一笑,说:“哎呀,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天女了,你生了心魔,是个魔物。”
毗舍梨有些头疼,汜叶实在不是她能应付的姑娘。
林双双也好,女祭也好,或将秘密深埋心底,或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论哪个她都能与之在表面上维持一下平静。可汜叶不一样,这个姑娘说话总喜欢拐着弯的嘲讽她,虽然那些话对她不痛不痒,但她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只有问:“女祭公主呢?”
汜叶轻笑一声:“公主自然在她的寝殿里。”
毗舍梨了然,叹气道:“那张纸条是你写的。”
汜叶缓步绕着她,咬牙切齿的说着:“当然是我写的,你当初怎么答应女祭的你忘了?你说过不再打扰尊主,可现在呢,巴巴跑来幽冥篁,还堂而皇之的住下,当初的话全不作数了?毗舍梨,你可真是厉害,整个白马宫都知道当初你使了手段,让尊主不得不放弃和天界的一战,也因此逼的孟舒大人要自尽以向天界示好。你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尊主,威胁到幽冥篁的事情,怎么还敢到这里来?”汜叶走到她面前,一副恨不得把她活剐了一样的表情:“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嘴上说着不喜欢尊主,却总是一出事就缠着他,是不是有些,太下贱了?”
看来汜叶还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魔已经被晏酌取走。毗舍梨不想在留在这里,转身往旁边的小路走去,汜叶一看,伸臂拦住她:“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毗舍梨看着她,说:“我以为是女祭公主邀约,所以才赶赴此处,既然不是,何必留下。”
这话听在汜叶耳朵里,便成了是在说她身份不比女祭,没有资格同她毗舍梨说话一样。汜叶涨红了脸,怒火中烧看着毗舍梨,见毗舍梨还想走,她忙拽住她:“站住,我让你走了么——”话还没说完,毗舍梨居然摔倒在地,眉头微皱,好似有些难受。
汜叶愣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定自己完全没有在毗舍梨身上感觉到丝毫内力,他们神仙那点护身的仙气也荡然无存。
……凡人?
不对,比凡人还要虚弱!
汜叶脸上绽开一个笑,她居高临下看着毗舍梨,眼里满是欢喜的恨意。毗舍梨撑着地爬起来一点,突然感到脑后的头发被人扯住,整个身子被人往前一拽。
她开始惊慌,低声道:“汜叶!放开我!”
汜叶却只是笑着,根本不理她的话,径直把她拖到了支离池边。毗舍梨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扭头又喊了句“放开”,汜叶却将她头按到水面上,欢畅笑着说:“你以为我约你到支离池来是做什么的?叙旧?”
“汜叶,你到底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毗舍梨还在挣扎,汜叶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冷冷道:“原来你现在这么虚弱,真是天助我也!放开你?凭什么?凭你曾经得过尊主的喜爱么?可笑!我从见到尊主第一面就心仪他,我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我付出了那么多,你呢?女祭她身世高贵,我让步,我可以忍受她去做那个尊后,可你算什么东西!什么天女,什么佛道双修,狗屁!你就是一个肮脏的魔物,就凭你也想和我抢尊主?”
毗舍梨微微感觉到一丝异样,汜叶的状态实在和从前太不一样,她现在好像精神极度不稳定。
“我从没想要和你抢,我和晏酌……我和晏酌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有?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还说你没有?毗舍梨啊毗舍梨,你可真说得出口!”
“我何时害过你?”她挣扎着喊了一句。身后的人动作顿了一下,空气中有一瞬的寂静,接着,是两声极冷的笑声。毗舍梨整个人趴在水池边,脸朝水面,眼前伸出一只疤痕交错的胳膊来,身后的人笑着说:“没害我?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些算什么!”
“这是……”毗舍梨疑惑喃喃。
汜叶笑道:“我私自偷了你的心魔给你,他当然会生气,这些鞭痕,全都是他为了你赏我的呢。你这样的人怎么知道被心爱的人忽视是什么感觉,我在你眼中也不过一个求而不得的疯子吧?呵,不过你没法再得意了,我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死,你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汜叶说着,开始将毗舍梨的头往水里摁去。毗舍梨双手撑在池壁,一只手因为无力猛然扎入水中,支离池水的作用几乎是瞬间显现的,她在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就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和心魔附体时那种内脏在互相扯动般的疼痛感比起来,这样的疼痛就好像整个手臂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千万把利刃在割。
她感觉到后脑勺那双手越来越大力,根本容不得她一丝的反抗,她的睫毛几乎就贴着水面,视野也越来越模糊。就在她头脑极度不清醒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毗舍梨,不要死——
不准死,毗舍梨,毗舍梨!
牟呼栗多?
她蓦地睁开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转身推开汜叶,而汜叶没有料到她怎么会突然有了力气,手上失去的支撑点,便往前一扑摔进了池子里。
“救命!救、救命——”汜叶发出阵阵尖叫,毗舍梨上前想要拉她,却被人从身后一拨,一个人影已经飞快越过毗舍梨将汜叶从水里抱了出来。毗舍梨坐在地上,看到匆忙赶来的阿庸正焦急地看向水池的方向。毗舍梨有些慢半拍的跟着阿庸转头,这才看到跳到水池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那次挖心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的晏酌。
彼时汜叶已经疼得不省人事,她全身萦绕着一道黑气,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上布满一道道皲裂的伤痕,时隐时现。她手抓着晏酌的衣襟,迷迷糊糊中喊着:“疼,晏哥哥,我好疼……”
晏酌浑身湿透,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他微微皱着眉头,没有看旁的人,径直抱着汜叶匆匆往林子外疾步离去。
他这样匆匆出现匆匆离开,让毗舍梨有些怔然,等过了片刻才突然被痛觉唤回神,垂头用右手的手掌想去揉自己的眼睛,可刚抬手就忍不住□□了一声。跟着晏酌而来的阿庸忙走到她身旁,道:“仙子,您也被池水灼伤了,我先扶您回去服点药。”
毗舍梨点着头,松开手,跟阿庸两个人回了住处。
小小随后回来,看见正坐在床上喝药的毗舍梨,皱眉埋怨道:“仙子,你怎么都不等小小呀,小小刚才还回支离池找你了,可是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小小。”阿庸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语气冷淡地喊了一声,“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小看她这样严肃的模样,愣了愣,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呆头呆头地看了眼毗舍梨,然后跟了出去。不一会儿,阿庸回来收药碗,又给毗舍梨把了一遍脉,忍不住语重心长道:“仙子,支离池是白马宫的禁地,小小她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她瞎玩。”
毗舍梨看见门口的拉门边露出一颗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她还没说话,阿庸已经先一步板着脸冷声斥道:“小小,我让你回去面壁没有听见是不是!”话音刚起,那颗头便颤了一下,闪电一般缩了回去。
毗舍梨说:“不怪小小,是我的错。”
阿庸冷冷一笑,道:“好在您现在身子不同别人,支离池水对无魂无魄的人效用不大,若是换了别人……”她说了一半想到什么,没有再说下去。毗舍梨看着她的眼睛,问:“汜叶她怎么样了?”她说毗舍梨身子不同别人,无非是想说毗舍梨现在是活死人,活死人没有魂魄,自然不会被支离池水撕裂,可汜叶不同,那是个活生生的姑娘。
阿庸默了默,叹口气,说:“那支离池水哪里是她能承受的,她算是去了半条命,现在尊主正在为她诊治。”
毗舍梨想起方才汜叶有些失常的模样,道:“她……好像和我上次在幽冥篁见到时有些不一样。”
阿庸笑了笑,站起来拿起床头的碗,说:“是不一样,汜叶她,早疯了。”
毗舍梨猛地仰头看向阿庸,此时门外传来小小惊惶的声音:“参、参见尊主!”
毗舍梨一怔,阿庸托着托盘从床头让开了几步,她便看到了披着一件黑袍站在门边的晏酌。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没有束冠,发丝散乱落在白色里衬的前胸,比上次看起来要更没有精神一些。
阿庸跪在地上,例行公事一般回答:“禀告尊主,仙子服了药,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门边的晏酌远远看了毗舍梨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毗舍梨忙喊了一声“等等”,可等对方转头看过来,她却又一时找不到话可以说。晏酌站了一会儿,也有些不耐烦了,皱了皱眉头,问:“还有什么事?”
毗舍梨心底原本有许多问题,关于他为什么救她,为什么把她做成活死人,为什么留她在这里……这些问题在看到晏酌的表情后通通都变地晦涩无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害怕晏酌。害怕说出什么话,让他们之间更尴尬。
晏酌见她这幅模样,沉默了一番,完全转过身来,淡淡问:“你想问我关于心魔的事情?”
毗舍梨一愣,没想到他自己说出来了。
屋外有风吹来,吹动着他发后那根丝带,和他身上那件披着的黑袍。
他在长久的沉寂中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问:“你想死?”
毗舍梨捏紧胸口的衣襟,摇摇头。谁知对面传来一声叹息,她抬头,看见晏酌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一旁的烛火说:“那真是失策了,我以为你是想死的。”
毗舍梨皱眉:“你以为我一心求死,为了不让我遂意,所以把我救活?”
晏酌远远站着,脸上没了表情,他收回了盯着烛火的目光,好像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无聊,于是转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了一句:“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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