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终极审问
林小媚坐在书桌前，正临摹着一副小楷。这是上个星期，她的书法课老师留给她的作业。写的内容是苏轼那首悼念亡妻的名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自量、自难忘……”写着写着，她就莫名的心慌起来。今晚，应该就是“决战之夜”了吧。十年了，这是她能为老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她起身想要倒一杯水喝，路过梳妆台的时候，猛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却被吓了一条。她坐下来，打开台灯，认真观察着镜中的人儿，她的皮肤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紧致有光泽，细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两条明显的法令纹，更显得她的脸颊消瘦。十年啊，一个女人，有多少十年可以浪费。而自己和老孟的这十年，她一点都不后悔。
当年，她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了乡政府。那个时候多傻啊，嫁给了家里安排好的相亲对象，有着一份安稳的工作，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谁知道，她的美貌却成了不幸的根源。
赶毕业，二十几岁水灵灵的大姑娘，谁看着不心疼呢。林小媚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副县长在工作上处处照顾她、安排她去学习、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是有什么用意。直到一起出差是，他以喝醉了为由闯进了林小媚的房间。
关于人生的所有美好设想都在那一夜崩塌，林小媚怀孕了。她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丈夫的，却不敢告诉家人，在单位上也只能忍气吞声。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位领导却还是不知道收敛。终于有一天，这件事被领导的夫人知道了，那个时候，林小媚正在党校学习，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林小媚毒打一顿。
林小媚当场流产，昏死在校园里。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了，同学们说是孟老师送她来医院的。
后来，林小媚就离婚了。在孟老师的帮助下，她还到纪委去举报了那位领导。反正名声是没有了，哪里还在乎更坏一点呢。
这件事情最终以那位领导被撤职，开除党籍终结。那个时候的孟老师已经是副市长了，说话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位睿智的人生导师，大概是个女人都会爱上他吧。
孟老师建议林小媚考研究生，那个时候本科生都是炙手可热呢。林小媚果然很争气，一路考到了博士，离开了那个满城风雨的小县城。那时，她和孟老师已经暗生情愫，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彼此爱慕。她知道他结婚了，他的老婆是个脾气很暴躁的女人，还有着一大家子人等着孟老师去照顾，尤其是他那个弟弟，简直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两个人便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再后来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老孟是个很强势的男人，对他的老婆是这样，对林小媚也是如此。可是不同的是，林小媚是个似水柔情的女人，他懂得老孟的男人的心思，理解他的野心与梦想。所以，她刻可以成为老孟的灵魂和生活伴侣，而他的妻子就不行。这些年，虽然她和老孟没有结婚，但却过着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这就够了，哪还有什么奢求呢？那张纸，她林小媚又不是没有过。
只是这些年，老孟一直觉得亏欠了他的女儿，他嘴上不说，林小媚都知道。所以，她才会在现在，孤注一掷来帮孟瑶解决麻烦。
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林小媚就觉得自己老了一点。毕竟回忆是老人才爱做的事情。
林小媚打开护肤品在脸上慢慢地涂抹着，又仔细地擦上粉，画上眼妆，将睫毛涂得卷翘而浓密，挑了一支橘红色的口红涂上。如果不细看，镜中的人儿还是一个美人的模样呢，林小媚在心里感叹，“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不正说的就是她和老孟吗？
林小媚刚拿起梳子将披散的头发梳理整齐，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她的手抖动了一下，几根头发随着梳齿掉落下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将台灯关掉，换了一件高领的长款驼色毛衣，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警花小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宽大的冬季警服，肩膀上的警徽显得格外醒目。“林老师，你好。我们是市局的。”小田掏出掏出警官证打开在林小媚面前展示了一下，便接着说：“好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但是有一件案子非常紧急，和你有关系，我们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你好。”林小媚对着小田和站在她身后的方队莞尔一笑，“需要我怎么配合？”
“麻烦你现在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小田熟练地说。
林小媚不知道那件事干成了没有，不过警察这么快就来了，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尽管内心波澜壮阔，林小媚还是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稍等，我穿件衣服。”
林小媚转身进屋，穿了一件同色的大衣，又换了一身靴子，拿上一只精巧的手提包，才出了门，仔细地将门锁上。
“林老师，你书桌的台灯忘了关。”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方队这时突然说。
林小媚心里有些慌乱了，这个警察看来还有两下子。“没关系，我回来再关吧。”她转过身对方队笑了笑。
“那走吧。”方队走在最前面，林小媚踏着高跟鞋跟在后面，鞋跟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在破旧的楼道里响起来，昏黄的感应灯一明一灭，小田走在后面，看不见林小媚脸上的表情。这真是个气场强大的女人，她在心里感叹。
警车就停在楼下，林小媚没等方队和小田开口，就自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方队和小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心想这个女人，必定又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车子走在路上，林小媚始终保持着标准的坐姿，背部挺直，微微颔首，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方队想要试探一下这个看上去铜墙铁壁一般的女人，“林老师，你知道我们今晚要来找你吗？”
林小媚微微一笑，“我要是连这个也知道的话，就不该是个马克思主义教师了，怕是要有人要请我去教神学呢。”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方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林老师真是会开玩笑”一旁的小田赶紧出来打圆场，她知道方队的意思，便接着问：“我们不是看您这么晚了，还是这么的得体优雅，好像还没有休息吧？”
林小媚看着不施粉黛的小田笑了笑，才幽幽地开口说：“我记得有一位女性作家曾经说过，‘做女人最要紧的是姿态好看’。所以，我平时在家一直是这样的，若是要出门见人，必定也是要收拾好，才出门的。”
小田脸上有点不悦，这个女人的意思是自己的姿态不好看吗？哼，她在心里暗自发恨，我一个小片警，都连着加了好几天班了，我还姿态好看？我要是有个大老虎情夫，天天给我花不完的钱，我也一天把自己捯饬的美美的，姿态好看呢。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才不愿意过她那样的人生呢，前半生被人指指点点，后半生指不定多悲惨呢，便不再和林小媚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今晚的市局格外的热闹，刚刚抓回来的那群人正在审问，这又来了一个美女，连值班的大叔也没了瞌睡，竖起耳朵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小媚坐在审讯室里，还是一副高傲优雅的样子。小田先进去，做了一些简单的问询。方队和那边审讯室的人沟通了一下，才进来。
“林老师，下面，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希望你能配合。”方队坐下来，看着林小媚认真地说。
林小媚双手抱臂，头高高地抬起来，“我说过了，我会配合的。”
“好的，那我们现在开始。”方队拿起笔认真地记录着，“几天前，你是不是去过一次市委大院？”
林小媚没有想到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心里便有些慌乱了。她伸手拢了拢额头上掉下来的碎发，“对啊，我是去过。”林小媚心想，他们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已经知道了，所以她也没有必要隐瞒。
“你去干什么？”方队接着问。
“我去找蔡书记的夫人，我们有些私交，她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林小媚其实和这位蔡夫人根本没什么交情，更别说受邀到家里吃饭了。
方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深入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你就和蔡书记还有其他几个人在一个私人庄园一起吃晚饭，既然你和蔡夫人的私交这么好，为什么她没有出席，而据我们所知，那晚出席宴会的，除了你之外，其他都是男性。”
林小媚没有想到，连这些细节他们都掌握了。她当然不会知道，自从看了孟瑶和父亲的探监视频监控，方队就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再加上怀疑孟瑶被嫌疑人威胁，就暗中派人跟踪保护孟瑶，没想到，却无意中发现了林小媚这条线。他们发现，孟瑶去找过林小媚之后，她便去找了市委蔡书记，而且还和一个姓赵的老板一起吃饭。这个赵老板做一个进出口贸易的生意，据说白道都有路子，做的生意也并不是很干净。所有，方队就让卧底的人暗中留意，发现他们果然有行动，这才跟着他们的人找到陆威的住所，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方队从资料夹里取出一张赵老板的照片，问林小媚：“这个人认识吗？”
林小媚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缓缓地说：“认识。”
“怎么认识的？”方队继续追问。
“就是那天的饭局上认识的。”
“你们那天的饭局上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朋友随便叙叙旧。”
“哦？那你和照片中的这个人是什么关系？”方队再次拿起照片，放到林小媚面前。
“我也是，呃，那天第一次见他，他和蔡书记是朋友。我不是很熟。”林小媚说话的时候有点轻微的结巴。
“那你和蔡书记是什么关系？”方队穷追不舍。
林小媚有些胆怯了，她将双手放下来，托着腮帮，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警官，我想这个问题，你们没有权利问吧。蔡书记毕竟是市委领导，要是有人想问这个问题，我想也应该是纪委的人吧？”
方队笑了笑，说：“林老师，这个就不劳你费心的，纪委的人现在也应该和蔡书记谈话呢。他是他的问题，你这儿是刑事案件，我们怀疑你买凶杀人，所以，请你配合调查，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了，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够自己说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一旁的小田心里直犯嘀咕，这方队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蔡书记被纪委问话，怎么没听说过呢？怕是方队又在使用心里战术吧。不过林小媚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市长、书记，统统都被她拿下了？
林小媚果然中了方队的圈套，以听说蔡书记也被纪委问话了，便乱了阵脚。老孟之所以在里面什么都不说，就是希望能给抱住蔡书记，这样她在外面还有个照应，现在，一切都完了。她只是找蔡书记让他帮忙除掉陆威，这样孟瑶就能安心地和周亦舟结婚，老孟也就安心了。没想到，事情还没办成，蔡书记自己就先倒了台。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如果你们有证据，那你就直接逮捕我吧。”林小媚的头发散落下来，将她的大半边脸都遮住了，。
“你不想说，那我就替你说吧。”方队将笔放下，开始娓娓道来：“事发的前一天，前孟市长的女儿孟瑶来找过你，她让你帮她一个忙。所以，第二天，你就去找了蔡书记。你和他的夫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因为你和孟是情人关系，他不可能带你去参加他的社交活动，尤其是，让你和他的领导建立关系。你能去找蔡书记的原因就在于，孟手上有他的把柄。所以，他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帮你这个忙。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找来了这个赵老板，此人是京津地区有名的商人，也是地头蛇，据说在上颇有些影响，在生意上和蔡书记也有些往来，所以蔡就找了他来替你办这件事情。我说的对吗？”
林小媚没有回答，一种绝望的感觉将她坠入深渊。
“两个小时之前，赵老板的人就去替你办了这件事情。你不想知道结果吗？”方队问。
林小媚抬起头看着方队，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结果呢？”反正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倒不如来个痛快。
“很遗憾，他们没有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们也在找他，如果你有他的线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毕竟我们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找到那个人，按他犯的罪，够他死好几回了。”方队说。
林小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费了这么大的劲，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该怎么向孟瑶和老孟交待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要是知道还要去找别人吗？”林小媚没好气地说。
方队反问：“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买凶杀人了？”
林小媚不再回话，只是怔怔地坐着。
“我有个疑问，孟瑶为什么要让你去杀死陆威？她是受害者，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方队继续追问。林小媚确实一句话再也不愿意说、
三个人耗了大半夜，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方队只好作罢。那边亮哥那伙人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知道老大让他们去干掉陆威，具体是谁让干的，为什么这么干，一概不知。
从审讯室出来，小田已经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方队却还是精神饱满，他对小田说：“你把周际集团邮箱那边的监控视频给我调出来，我再看一看，和这伙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小田一听立马不干了，“队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啊，你不睡觉了？是个铁人也扛不住啊，明儿再看呗，你回家赶紧睡几个小时啊。”
方队这才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便对小田说：“那算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休息，我就不回去了，在办公室躺一会儿就行了。”
“好吧，劳模。你随意吧，我已经困得快要晕厥了，我一会儿给资料室的小李说，让她一上班就给你找监控，我先走了啊。”小田打着哈欠，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流。
“好，辛苦了，回吧。”方队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小田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便又转身对方队说：“头儿，要不要明天传唤一下孟大小姐，我觉得她肯定有问题。”
“先不用，等我们解开这个谜团了，再一举攻破，先不要打草惊蛇。”方队其实早就发现孟瑶又问题，只是好多问题，他还没有搞清楚。
“好吧。再见。”小田刚要走，却听见方队又说：“你明天早上跟检察院的同志联系一下，把林小媚转交过去，这个女人身上肯定也有着很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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