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反目成仇
恪尽职守的闹钟在五点半把我从床上挖了起来,其实我根本也没怎么睡着。我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漱,然后提着布袋到附近的菜市场去买鱼。
谢天谢地,菜贩们都还没出摊,但卖鱼的正在进货。我买了两条鲫鱼,然后又跑回家炖了一锅奶白的鱼汤,小心翼翼地装进保温壶里。然后换上衣服去上班。
走进办公室放下东西,我瞟了落地玻璃窗后的李牧寒一眼,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但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来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我到公司旁边的一条路上去等他,他的车停在那边。
我提着重重一锅汤在路口等李牧寒,心里又荒凉起来。那辆熟悉的宝马越野车在茫茫车流中出现时,我忽然有种得救的感觉。
尽管如此,上车之后我还是歉疚地说:“李总,其实你不用陪我去,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李牧寒淡淡地说:“医院的事你没我熟。”
我又想起了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女人。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那张白色病床时不时浮现在我眼前。那个女人躺在病床上,沉静安详,只是她的脸显得苍白清瘦,美貌依然停留在她脸上,只是变得不再有光彩,她越来越像一个精心制作的人偶……
“你在想什么?”李牧寒轻声问,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我常常有这种错觉,好像他的目光能穿透我的身体直接看到我的内心。
我鼓起勇气问:“李总,为什么你对医院的事那么熟?”
他匆匆看了我一眼,好像对我的问题有些意外,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想知道吗?”
我轻声反问:“你想说吗?”我总觉得,他对我几次欲言又止,或许他也有倾诉的**。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吧。”
他专注地看着前面的道路,我则把目光转到了窗外。
到了医院,李牧寒径直把车开到住院部,他只问了两个人,就问到了陈晨的病床。
推门进去之前,我突然心跳加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晨。
我稳了稳心神,然后对李牧寒说:“她现在精神应该很脆弱,可能无法同时面对很多人。不如我先进去看看她状态怎么样?”
李牧寒点点头,说:“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
我轻轻推门进去,这是一间四人病房,陈晨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此刻,她正平躺在床上,楼外白杨树的高度恰好与窗子平齐,她正看着那些在微风中摇动的心形树叶发呆。
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来了。于是我轻轻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带来的鱼汤放在床头柜上。
陈晨回过脸来,呆呆地看着我。我冲她微微一笑,把她额头上过长的刘海拨到一边,轻声说:“我带了鱼汤来哦!”说完这句话,眼泪又涌了上来。
眼泪从陈晨清亮的眼中滑落,她张开嘴唇喃喃地说:“你干嘛要来管我,让我死了就好了……”
我哽咽着说:“笨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寻什么死,为谁都不值得。”
她看着我默默流着眼泪,以往水润的嘴唇如今变得干裂,那两瓣薄唇微微颤抖着,却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拼命忍住想流泪的冲动,转身过去打开鱼汤,对她说:“我早上五点半就起来去买菜炖汤了,你不乖乖喝完的话,我不答应哦!”
陈晨哑着嗓子说:“我没胃口。”
我问她:“能把床稍稍摇起来一点吗?你躺着我没法喂你。”她没有说话,我就自作主张替她把病床摇了起来。
我舀了一勺鱼汤放在唇边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哄着说:“喝一口吧,养好身子我们出去旅游,回来以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陈晨突然生硬地把我的手推开,滚烫的鱼汤泼溅在我手上。我惊叫一声,强忍着痛把保温壶放下,愕然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心里其实特别瞧不起我吧!”陈晨突然对我怒目而视,冷冷地说:“看到我这样子,你觉得是我活该对不对?我没有听你的话,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是犯贱,不像你永远冰清玉洁,一千万的单子搁你眼皮底下大气都不喘一个。我是主动献身,还一不小心把肚子也给搭进去了。你可以尽情鄙视我,可是请你别在我面前装圣女了!”
那张与我朝夕相对了四年的脸,在这一瞬间变得陌生起来。以前我们也吵过架,可是我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这种真正的恨意。我忽然手脚冰凉,张口结舌地说:“晨,你说什么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陈晨把脸扭到另外一边,木然地看着窗外的白杨树,冷冷地说:“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亲爱的……”我的喉咙好像被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哽住了,发声变得无比艰难。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快滚出去!”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用力捶着床板。
其他几个正在吃午饭的病患愕然看着这一幕,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我站起身来,嗫嚅着说:“好,我先走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别这样……”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我才是冷血无情的林则楚、我才是那个当街打她的女人。
我茫然地走出病房,李牧寒站在走廊里,显然什么都听到了。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问:“回去?”
“怎么办……”我的话刚出口,委屈的泪水又滑了下来。
李牧寒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你的泪根可真够浅的。如果哭能让你想出办法,你就哭个够吧!”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开始替我找纸巾。
我从他手里接过纸巾,强行收住泪说:“好,我保证再也不哭了。”至少再也不在他面前哭,我发誓。
我站在病房门前踌躇,就这么回去总是放心不下。可是再进去,恐怕也只会起到反效果。
李牧寒见我半天拿不定主意,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去跟她谈谈吧。”
“你去?!”我拉住他,“你要跟她谈什么?”
李牧寒淡淡一笑说:“跟对你一样啊,把她骂醒。”
“拜托!她刚做完手术!”我死死拉着他,“她现在很脆弱,不能再受打击了!”
李牧寒收住了笑,认真地说:“梅朵,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相信我这一次。”
如此认真的许诺、温柔的语气,总让人感觉似乎言重了。我不知不觉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李牧寒推开门走了进去。
其实,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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