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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下)


倪班亭微笑,真情实意地回复:“我忍心。”

        结果楼上传来恨铁不成钢的怒吼,还是东北方言:“倪班亭你特么也太钢铁大冤种了你!你要是不送我送噢,妹妹你等着,哥送你!”

        其他两个硬生生地拉住了癫狂状态的大周,还发消息给倪班亭助攻:“班长,你把家乡菜放到舍管那里,我们等下取上来就好,所以谁的小妹妹谁去送嘛,就算你今晚不回来我们也会为你和查寝老师打好掩护的。”

        挺无聊的。倪班亭把手机调了静音,又将母亲的爱放到舍管那里交代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朝陈嘉已一侧头,楼上看热闹的室友们对倪班亭的“开窍”感到普天同庆,可还没皆大欢喜到十分钟,就见倪班亭拎着两个黑色塑料袋出现在了寝室门口。

        大周惊呆了,“卧槽,你、你不是去送你对象了吗?”

        倪班亭淡淡的笑意毫无破绽,他一边为室友分发家乡菜,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她是我邻居,我妈托她捎东西给我。而且,我已经把她送到校门口的出租车上了。”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因为倪班亭虽然是笑着的,可满脸“再问就揍死你们”的暗示足以冷却三个壮汉们的好奇心。

        只好以鬼祟的眼神对起了暗号:不愧是倪班亭啊,绝色美少女在他的眼中也没比粪土强多少。

        而自那次会面之后,一直到陈嘉已高中三年级的暑假时,倪班亭才回到老家的大院。

        期间的两次春节,他也因许多事由而缺席,虽然陈嘉已也没多想要见到他就是了,但少了唯一能够拌嘴的人,总觉得嘴巴痒痒的。

        那天刚好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陈嘉已假装生病窝在家里,等到爸妈和大院里的所有人都去上班后、上学后,她才精神抖擞地爬起床,洗脸穿衣,迅速地跑出家门。

        不能走正门,会被门口下围棋的老头儿撞见。

        只能翻大院的后墙,这事她以前没少干。

        可惜穿了裙子,翻起墙来怕走光,所以卡在了第一个环节的她暂时只能骑坐在墙头上。

        上午九点整,烈日最当头,电线杆上落着两三只被晒蔫的麻雀,巷口的宁静被墙下的声音打破,他望着墙上的人,奚落道:“老大不小的丫头了,还干这种小学生的事情呢?”

        陈嘉已低头去看,拖着行李箱回来的倪班亭笑里带着讽刺,抬头仰视她的眼神里充满轻蔑。

        陈嘉已的动作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想逃,可又停住了,她用眼睛看就知道他放假回来了,所以什么开场白都没有,只吩咐他:“你扶一下我。”

        “可你穿的是裙子。”

        “那你闭上眼扶。”

        “闭眼怎么扶?”

        “伸手给我就行,我自己跳下来。”

        倪班亭倒是伸出了手臂,但是没有闭上眼,陈嘉已不满道:“你闭眼睛啊,我穿裙子呢,跳下来的时候会……”

        他明知故问:“会什么?”

        陈嘉已很气,加上天气热,脸因气愤和焦急而憋的绯红。她看了一眼手表,再拖下去就要迟到了,所以只好急匆匆地妥协:“那你可要抱稳我。”

        “放心吧,之前都多少次了。”

        “我这次可真跳了啊。”

        “废话少说。”

        其实陈嘉已跳下来的时候是非常胆战心惊的,她害怕倪班亭会临阵松手,又害怕自己裙底走光,总之从跳跃到落地之间的三秒钟,她可谓是惊惶不安,直到“砰嗵”一声,她安稳地跌撞进了倪班亭的怀里,这才放下了悬到喉间的心。

        “你心跳的真快。”倪班亭嘲笑她:“怕我使坏不接住你吗?”

        陈嘉已一把推开他,冲他扮了个鬼脸,路过的居委会大妈捏着自行车的铃,笑眯眯地赞赏道:“我们已已连做鬼脸都这么好看。”接着又惊喜地跳下车,眉开眼笑地凑近倪班亭:“哎呀,小倪七这是大学放假回来啦?多久没见了,长这么高啦,大家快来呀,是小倪七回来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巷子里的街坊邻里都闻讯而来,吓得陈嘉已担心自己装病翘课的事情穿帮,赶忙趁乱溜走了。

        而被大爷大妈团团围住的倪班亭发现逃跑的陈嘉已,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句:“你晚上回不回大院吃饭啊?!”

        “嘘——”陈嘉已凶巴巴地丢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就风毛腿一般地消失在了巷口。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陈嘉已才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自家大门。

        原本乌七八黑的客厅顿时灯火通明,她吓了一跳,立即僵直在原地,她年轻漂亮的母亲吴美华瞥一眼她,不以为然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和同学一起学习也不用刻苦到这么晚吧,吃饭了没?给你留了点,热一热吗?”

        “不,不用了。”陈嘉已迅速摇头,心虚地问:“妈,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同学一起学习?”

        “小倪七说的。”

        “他……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你这孩子也是,今天都生病了,干嘛还那么要强的去找同学学习,养好病了再说嘛。”

        陈嘉已讪讪地咧嘴笑笑,自言自语一句:“那我明天去谢谢姓倪的吧……”

        吴美华却说:“倪七一家已经搬走了,今晚大家吃了顿欢送宴,又帮忙一起收拾折腾的,八点多就走了。哎呦,累得我胳膊都痛,你爸爸都累的呼呼大睡了。”

        陈嘉已睁大眼,一时之间惊讶的说不出口话。

        吴美华打着哈欠闭了灯,回去房间接着睡。剩下陈嘉已透过窗户去看对面的房门,连门口挂着的风铃都摘走了,难怪他当时问她“晚上会不会回来吃饭”。

        原来是要搬走了……

        其实,也并不是突然之间。

        早在一个月前,陈嘉已就听到倪叔叔倪阿姨在和院里的其他人说着搬家的事,倪六一和倪琪娜也在帮着父母忙碌整理,尤其是倪琪娜,忙的都疏于做陈嘉已的跟班了。

        是陈嘉已自己没有把那些放在心上,总觉得搬不太远,所以连倪叔叔调离岗位这件事都没听进耳里,更何况她是高三生,备考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当然无暇去顾及邻居的家务事。

        结果一走,就是若干年头。

        而在这些年里,陈嘉已即便成了大学生,也总是会惯性地路过倪家门口,哪怕里面早已无人居住,她和简家姐弟也还是会时不时地打扫一番。

        二零二零年时,陈嘉已大学毕业,赶上最动荡的疫情时期,她还是执意去大城市里闯荡。

        记得离家的那一天,大院里的“亲人们”都来送她上车,作为父母的陈大山与吴美华又怨又心疼,百般叮嘱她“不开心了就回来家里,在老家安安稳稳的一辈子才是好”。

        陈嘉已隔着车窗和他们挥手道别,一个一个的道别,除了倪家五口人,大院里谁都没少。

        那时是二月份,仍旧天寒地冻,陈嘉已穿着笨重的羽绒服蜷缩在座位上,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要是倪班亭这时候在的话,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嘲笑她的梦想呢?

        像他那种天之骄子,一定不懂她这种“花瓶”的苦恼。

        但陈嘉已又很庆幸,在她之后的人生里,自己再也不会被身边人拿来和他做比较。

        没有倪班亭的人生,真是爽到做梦都会咧嘴笑。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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