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零四意气之争

受畅遗音安排出门送信的两位门徒，其中一位去了天月勾峰却是找不见解锋镝，而另一位不辱使命，将信息准确传递到了葬神之野。消息被苍羽凌霄先一步获得，他蛰伏已久，始终在等待机会，现在机会飘到眼前，当然要抓在手上不能放过。他庆幸不已，自己首先得到了沉轮王确切的消息，可是为今之计并不是要他铲除一页书，而是需要借助他重新厘定九轮天混乱的局势。所以他必须阻止两人的战斗，至少不能使一页书重创沉轮王。

        他一路疾驰一路思考，冠羽翡翠主政的九轮天倒真是一派平和……对外的杀伐争斗偃旗息鼓，可是这样又真的能在苦境获得立足之地吗？即便一时苟安，未来如何，总教人担忧。没有保护自身的实力，只期望靠着中原正道的怜悯，天真的让人不忍戳穿她的理想。

        除了防范自己之外，她到底还有多少值得称道的地方呢？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在自己的辅佐之下，在苦境开阔一片九轮天的新天地？沉轮王绝对不能落到翡翠的手里……她身旁的倦收天，是最需要防备之人。提到倦收天，苍羽灵霄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穿过前面的树林就能见到沉轮王了，一别多日，他这段时日到底遇到了什么？

        心乱如麻，可又因为希望在眼前，苍羽灵霄心头鼓起了前所未有的意气，他还需要筹划天譩的生机，天譩一直沉眠，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会耗尽自身灵气，到时候再也无法挽救了……翡翠虽说从未有过诛杀天譩等人的意图，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确定？越想，心思越急切，内心更是忍不住祈祷沉轮王的平安。

        人还未进入战圈，却已经为气劲所波及。苍羽灵霄羽扇一挥，挥去了漫天蔽目的烟尘，只见现场兀立着两座高峰，而高峰上一人是梵天一页书，另一个人则是许久未见的沉轮王。两人凝气待发，殊死一斗，即将发生！苍羽灵霄赫然一声道，“沉轮王……”

        义父！

        竟然是苍羽灵霄，沉轮王霎时眼眶里储满了泪水，哇一声……哭声震撼天地，这一种委屈的哭诉，将苍羽灵霄也引得心潮澎湃。一页书收拢了出掌的气势，只是立在高峰之上，静观其变。

        “义父……呜呜，慧童真的，真的，好想你……”话音出口，人影也来到了自己跟前儿，扑进苍羽灵霄的怀内，沉轮王依然哭声不止，呜呜咽咽，他有许多的话要对自己的义父讲。忽然，他抬起头道，“义父，他是坏人，你看……”沉轮王当着苍羽灵霄的面，揭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裳，正中一个红色的巴掌印。苍羽灵霄忍不住说道，“这……”

        “是他，是他打的……”沉轮王说着继续大哭。

        苍羽灵霄哄道，“莫哭了，你想要魔性之怀，吾已带来了。”说着，自手上化出沉轮王盼望了很久的玩具——魔性之怀。

        沉轮王纯粹的稚子心态，虽然为玩具深深吸引，可是又怕苍羽灵霄责罚他没有铲除一页书，为此面色很犹豫……伸手要拿魔性之怀，眼神中又透露着征询。苍羽灵霄苦笑摸了摸他的头，一段时间不见，他更懂事了。

        “梵天一页书，许久未见，方便一谈吗？”苍羽灵霄望向一页书所立的山峰，开口邀请一页书相谈。

        九轮天沉寂一段时间后，沉轮王回归，将会带来何种变化？这是需要注意的事项。一页书倏尔出现在苍羽灵霄面前，“谈什么？”

        苍羽灵霄沉吟道，“今日一战可否到此为止……”语气之中有请求的意味。

        “哦……为何停战？吾记得不差，天相一直致力于谋求在苦境有一方势力。还是说，天相志向已变化？”一页书淡然道。

        “一页书应该晓得当前九轮天已非天譩领导下的九轮天……”苍羽灵霄知道一页书智慧过人，不能等闲视之，要想说服他，必要拿出诚恳的态度才行。他直言道，“当前的九轮天需要先稳定内部。况且，倦收天已向吾方保证会谋划合适的地点来作为安顿九轮天百姓的据点。当初在云渡山下生活的百姓……他们，梵天还记得么？”

        提到此话，一页书不禁冷笑。他的记性很好，当初生活在云渡山下的五千名九轮天百姓不正是因为沉轮王与自己的一战而全部牺牲了吗？

        “近神天司蛊惑沉轮王出战梵天……”苍羽灵霄知晓一页书必然不会谅解当初那一战所造成的后果，生灵涂炭与梵天所秉持的苍生大义完全是背道而驰。

        “天相带回沉轮王后，是否还会造成另一波武林浩劫？”

        这在两人心中都有几分不言而喻的味道。苍羽灵霄并不想在此时给一页书一个保证。但他又不愿意沉轮王为此过分耗费力量，九轮天急需整顿，扫清萎靡苟安的气氛。

        “中原武林有梵天，足可安心呀。”苍羽灵霄说道，不切实际的恭维并不能换来一页书的退让，他目光流连在自己二人身上，也许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发出致命的杀招。一页书绝不是一位将隐患留待日后的人。苍羽灵霄无奈叹气，“九轮天当务之急是生存的问题。不论身处何地，每个人皆有谋生的权利，这是苍天赋予每个种族的本能。梵天智慧通达，吾即使做违心之言，也难以瞒过汝。”

        沉轮王的情形，一页书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沉轮王本身并不是危机的制造者，可环伺在他四周的九轮天当局者，却个个都在利用他，利用他的懵懂，造成无可挽回的错误。

        “吾只有一个问题，汝是预备带他回到九轮天，还是你们二人深山退隐，不问世事？”一页书清朗的说道。

        苍羽灵霄心内不由苦笑，一页书果然厉害。深山退隐，倒是可以安然逍遥，但如此一来，自己也不配叫做九轮天天相，更是辜负了当初父亲临别托付不死鸟之心的用意。

        不死鸟之心……碎无泪摸了摸挂在胸口的项链，吊坠内中装的正好是不死鸟之心。虽然得到了这颗心，可是该如何善加利用？她没有揣摩明白。此刻已接近黄昏，握雪台的落雪也停了，敞开的窗子外是一片纯白的世界，她喜欢雪，四季的轮替对她而言不仅毫无意义，还会让她产生伤春悲秋的心绪，于一位优秀的杀手而言，情绪是最坏的东西，绝不可有。

        她又摸到了桌上放置的量天尺，那本剑谱，是他亲手所作，每次翻阅，她就难免会想到……云烟过眼，剑去珠还。每一次练习此招，她总是会闭上眼，仿佛他还站立在自己身后。为什么聪明的他总是出言——管住自己的心？她忍不住一笑，人是愚蠢的，因为总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于她而言，他是既亲密又疏远，既严厉又体贴的人。可是，他只是一个梦里的幻象，一个镜中的影子。她想的很入迷，所以厌烦人家来打扰她的遐思，偏偏这时候，倦收天自外面踩着步子走来，他自她的窗前走过，见她单手支颐，一脸孤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迷乱着她的双眸。

        “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她的眸光此时才开始聚焦，蓦然抽剑，一个飞身落在了他面前。倦收天无奈与她对招，又一次的试剑，又是那一招，他问过她剑招的名字，她说，云烟过眼，剑去珠还。

        她持剑时忽然转过脸看着他，他一时分神，剑身下移了半寸，被她占的先机。

        “又是如此，怎么会呢？”她面露不解，收了剑招。无论她怎样的去模仿，总是失之毫厘。她转过身去冥思苦想，她记得当时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发力时就是如此啊。

        “你已经练的很好了，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倦收天说道。

        违心之言！碎无泪转过身看着他，“如何？赮毕钵罗他们怎么说……分离两魂的事情谈的不顺利？”

        倦收天越来越发觉她有看穿人心的本事了，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讲，她已猜到。这让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是自己希望她能以分离魂体的方法来制裁魔息珥图……可红冕边城一行，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他不欲在此时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

        碎无泪冷笑一声，“还是用我的办法去解决……至于你的想法，两全其美，恐怕世间不允许。”

        “不是如此。龙戬的魂识为魔息珥图的天命规控制，分离一魂出来，另一魂也无法存在……”

        倦收天还未说完，碎无泪已决意不再听下去，她早已经自投奔九轮天的势安蛮手中拿到了帝魂铃，有了帝魂铃就能扰乱魔息珥图心口天命规的运转，杀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多谢你为吾转圜这桩恩怨，只是冤仇缠身，除了一方死亡，别无他法。”碎无泪说的决然。

        “等一等……”倦收天叹道，“考虑今后的问题，杀了魔息珥图……红冕边城等人势必与你对立。”

        “我不怕他们。”

        “不是这个问题。长远计，你放得下九轮天吗？”倦收天继续说道，“设若你与魔息一战，有了差池，九轮天怎么办？你绸缪许久才有今天的局面，雀陵台呢，到了那个生死关头，纵然你全部抛下，你的子民……”

        “好了，不要再说了。雀陵台已经被魔息珥图灭国。如今的我，不过是自尸山血海里爬起来取走他应该赔给我们的性命，我没有错！”

        “翡翠！你清醒一点……”倦收天抬起手按住她的双肩，他不知不觉唤起她的本名，“往事不可谏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她执意挣脱他的双手，她不想再与他辩下去，因为她心里已充斥了太多的怨与怒，这些难过不堪的往事，他怎么懂得体会？大道理谁都懂得，可是道理有什么用呢？不讲道理又如何呢？只要她杀了魔息珥图，再讲道理也不迟啊！

        “甚至他一条命哪里够，整个魔息国度都应该陪葬……我本非担负天命的人，你又何必对我有所期待，我就是如此，我只要报仇！哪怕我死，我亦要报仇！”

        这样的不听劝，还能怎么办，倦收天的凤眸里溢满了迷惘，他为什么不能劝服她……也许另一个人，他，若在此，会怎样呢？想到此，他忍不住失神了，“翡翠，是他，是岑我寻的话，你大概不会如此了……”说着他情不自禁的苦笑连连。忽地，他口气又是一变，“既然你要报仇，我陪你。”

        “但是你答应我，报仇以后，你要……去退隐，离开江湖。”倦收天已拿定主意，红冕边城众人若要报仇，他愿意为她一力承担，他不能使她永远困在噩梦里而不得解脱。

        “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风起波浪来。”

        “在波浪的生灭变异之中，湖水不增不减。在生命的轮回变异之中，真心亦如如不动。要灭心魔，方如是而已。”

        她的耳边又开始回响着他那日对她说的话，言犹在耳，可是心境却无论如何无法突破困厄。她该怎么办？他说：需要你运用智慧去解决。

        智慧？！玄妙的词语。事到临头，切身利益之下，怎么割舍？

        “他是我的师父。”碎无泪淡淡的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心绪慢慢平复了，“哪有徒弟不听师父的话呢？”显然，她已经不复激动了。

        “那么对你而言，吾呢？在你心中是何种身份……”倦收天问道。

        碎无泪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金色，像太阳的光芒，温暖着人心。可是自己久在樊笼里，难以超脱，即使知道前方就是光明，可仍然不敢不能去渴望。

        “回答我，翡翠……”倦收天继续追问，他已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他们朝夕相处，情意甚睦，她不会不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也许她对自己有利用的心思，可是论心不论迹，世上无完人。他不怕被她利用，他只怕她看不到自己的真心。

        “是……好朋友。”她涩然开口了。

        好朋友？！匪夷所思的答案。可这是碎无泪的界定，她将他圈出自己的心门。

        “翡翠，你真叫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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