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生涟漪

“阿尔伯特说，你上次来，就特别喜欢静湖。”科林不去回答她刚刚关于芙蕾雅的提问，顺手折了一支湖边的芦苇。

        嘉韵莫名地脸红了。她原以为科林是漫无边际地领她闲逛消耗时间，但他嘴上不提一句，却把她领到了整个庄园里，自己最为心仪之处。

        科林见她两颊飞起红云，轻轻哼了一声，脸上无意识带起了几分嘲讽：“果然阿尔伯特懂女人心思，也难怪年轻小姐们都牵挂着我这哥哥。”

        嘉韵猛地朝他扬起头来，神情里透着点儿倔强不服：“纵然是神仙，也不至于人见人爱。”

        二公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晃着手中的芦苇摇摇头：“怕什么，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倒没怎么见过不被阿尔伯特迷住的女士——这么一说，您倒是例外？”

        嘉韵被此人的凭空武断气得不轻，嘴上一时也没有了轻重：“那芙蕾雅呢？我看这世上的例外，原本就多得很。”

        科林那一对烟灰色的眸子，瞬间染上了怒气，整个人像应激反应似的，只怕下一秒就要跳将起来：“她当然不一样。”

        嘉韵听着这句话重重地落在那个“她”字上，她不说话，只定定地盯着他，就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怎么就不一样了？

        他呼呼地出着气，一脸被冒犯到的样子，大踏步急急地沿着湖边迈了几步，忽然回头：“您知道磁铁吧？两块同一极的磁铁，反而是相斥的。”

        她认真地顺着二公子的话展开遐想，貌似十分诚恳地望向他请教道:“所以，您和芙蕾雅，想必是两块不同极的磁铁喽？”

        科林顿时语塞，也不说话，也不看她。他抄起湖边一块小石头，侧着身子，狠狠地往湖中央抛去，只听那石片贴着水面被甩出去，连着砸出一道两道水纹。

        嘉韵寻思着她这话又触动了对方的深沉心事，也不好往下追问，便专心致志地远眺起漫漫湖景来。

        二公子接连又掷了好几块石头，就像跟谁赌气似的，总想打出一个完美的水漂。但越着急就越不容易捕捉到时机，眼瞅着手里飞出的这块薄石片，借着力道直接扑通一声，楞楞地掉进水中央。

        嘉韵听着声响，侧过头偷偷地眯了眼睛，想忍住不笑，那半憋住的呼吸声却露了马脚。她抿起嘴，努力恢复起日常最端庄平静的淑女样式。只见科林自己细细地挑了一块又扁又圆的卵石，不由分说地塞在她手心里，偏不轻饶她：“嘉韵小姐心情不错，何妨也试试看。”

        她毫无准备，忽然间就触碰到这男子手指头的温热，只是倏忽间的功夫，就又抽走了。这人真是轻慢又唐突——嘉韵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心里却很气恼。下台阶的时候不说去搀她，这会儿劲头上来了，又举止随便，一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样子。

        她生着莫名的气，干脆闭上眼睛，将那块卵石沿着湖面潦草一投。如此没有经验胡乱动作，瓦片自然是一头栽进湖底再无动静。

        “你得平着甩才行，不能向上抛。”科林的声音在她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点儿浅浅的回声。她努力地不去看他，但余光还是能感觉到：这人本来似乎还想握起她的手朝前比划下，看她一脸肃静，又停下来，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像是给她做示范一般。

        嘉韵定了定神，默默观察他打水漂的姿态。科林的颀长身子向后舒展倾斜，抓石子的手臂几乎要和湖面平行。像是一个矫健的古希腊运动健将要掷出铁饼似的，他猛地向前一冲，手用力一甩，石子果然擦着湖面向对岸飞去，又趁势在水上连续跳了几番，泛起一圈圈涟漪。而午间还十分骄躁的太阳渐渐地往下落，将本还不能直视的耀眼光线，柔和地晕染在科林的身影周遭，为他的发丝和轮廓沾染上一大块一大块温暖的橘红色。

        他耿耿地注视着石子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落点，直到它终于潜入水底，才算是觉得这次勉强满意。科林舒了口气，认真拍拍左右手沾上的泥土粒，然后回头。

        “就是这样。”他就像一个蹩脚的见习老师，总算完成了一个圆满示范，却不知道怎么亲手教给陌生的学生，“多练练也就会了。”

        不知怎么的，嘉韵每次看到他那种没着没落的尴尬神情，自己就反倒替他不自在起来。这种情绪又往往快速冲淡了她头一分钟还觉得被冒犯的气恼，令嘉韵无所适从。

        “可惜我家的园子里没有这样可爱又荡漾的湖，所以我不像您，能时常练习这本领。”她放低了音量。原来姓戴维斯的人，还真是有些共同之处。她暗暗地想：我也像伯父一样，见了这湖，就走不动路了。

        “我不知道。”科林忽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他把一直握在左手里的芦苇折了又折，“我当然是无条件被她吸引。”

        嘉韵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回答十分钟前，她略带嘲讽意味的那个“磁铁”问题。

        他那失神的双眼不知为何，一瞬间聚焦到了嘉韵这边：“可你说，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她到底想什么。”

        他是在找我求助吗？嘉韵呆呆地不知所措。

        虽然找嘉韵这种待字闺中还没什么社交经验的女孩子询问女神的心思，多少有点可笑。但她不介意，既然是科林要乱投医，那她就不妨装装江湖郎中。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矜持地压了压米色草帽的帽檐，努力让自己眼神里有点子过来人的镇定劲儿：“您正式地向布雷萧伯爵小姐提过吗？——我是说，比较郑重地、不容人回避的那种？”

        科林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怕被人听到了一样。他胡乱又羞涩地揉了把深棕色的头发，腼腆地向她噘了下嘴：“你可真是问倒我了。二小姐。”

        还在尽量适应科林那灼人目光的二小姐，正在暗暗提醒自己不要着急接话。她想起伯父有一次随口跟她谈到生意场上的秘笈时说：“当一个人已经开口时，你要做的，就是千万别让他停下来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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