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7
一开始,几个族人的语言还算缓和,不过是说雪鹰年少不懂事,不应该在长辈议事的时候随便插嘴。但说着说着,大家见小凉王没有阻止,加上平时众人对雪鹰的议论和对小凉王的担心,有的话就越说越难听:
“你一个当奴隶的,安心伺候好小凉王就是了。竟然敢对我们说三道四!”
“是啊,全族人都知道你是个带来恶运的人。小凉王肯收留你做奴隶,你却不知好歹,这么不守规矩!”
“可不,要是我,我可没有小凉王这么仁慈。敢这么插嘴,罚打几个耳光!”
众人们的话语,让雪鹰先是气得满脸通红,继而激愤得手脚颤抖。他从小到大,阿爹阿姆都对他十分爱护。雪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攻击和侮辱。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他像是一只不幸跌落在猎人陷阱里的狼,红着眼毫无头绪地在狭窄的陷阱里挣扎,却无法摆脱被围攻的命运。
雪鹰想为自己辩护,但不知从何说起。他想反驳众人的侮辱,却找不到任何强有力的语言。当众人越来越肆无忌惮时,雪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他怒目圆睁,不顾一切地嘶吼了一声,说道:“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带来恶运的人?真若如此,我就是带来恶运的人,我今天就要让你们遭受恶运!”
此语一出,之前还七嘴八舌的族人竟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他们对着眼前这个毫无顾忌、胆大妄为的少年人,竟然产生出某种畏惧。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长者壮着胆子对小凉王说道:“小凉王,你看看这个人,你可要小心他呵!这个人不知畏惧,你把他带在身边,我们真担心你的安危呀。”
小凉王没有回答,他的脸上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当大家纷纷对雪鹰进行言语攻击时,小凉王金措西达有如坐山观虎斗一般,一直在一边看着没有做出任何干预。当他看到雪鹰既不自辩也不反驳,而是以这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的方式来反击众人时,小凉王感到吃惊之余,也颇为欣赏。
在金措西达看来,雪鹰这种不惜牺牲自己的声誉来毁灭敌人的做法,正是他对雪鹰的期望。只是发生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是金措西达没有预料到的。想到自己利用雪鹰的计划,金措西达觉得不能让雪鹰在此时受到伤害。他必须保护雪鹰的这种牺牲精神。
于是,小凉王很是镇静地扫了所有人一眼,说道:
“谁说雪鹰是我的奴隶?他是我的家人!他怎么可能会带给我恶运呢?”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能够理解小凉王话语的真实性。但很明显的是,所有的人都纷纷收起了刚才对雪鹰表露出的憎厌和低看,转而向雪鹰露出了讨好的表情。
看到众人的表情,小凉王并不解释。他淡淡地笑着,接着说道:“雪鹰虽然说是我的家人,可是对长者们也该尊重。他刚才有些冲撞了你们,你们不要怪他。”
大家这才相信小凉王所说的并非调侃,而是真的。于是赶紧道歉的道歉,讨好的讨好。都赞扬小凉王心慈爱民,对待雪鹰如家人,是凉族人的幸运。
小凉王此举,也让雪鹰心中感激不已。在他被族人攻击,孤立无援的时候,小凉王不但没有斥责他,反而站出来保护他。这连自己的阿爹阿姆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凉王却做到了。看来他之前对自己所说的话是认真的。雪鹰没有细思小凉王此举的动机。在他的这个年龄,只是看到大人外在的行为。雪鹰只想着自己该如何回报小凉王。
当他们回到小凉王的城堡后,雪鹰真诚地向小凉王下跪致敬,说:“小凉王,雪鹰感谢你今天对我的保护。雪鹰愿意为小凉王献身。你需要我做什么?”
小凉王见雪鹰终于顺服,心中十分欢喜。他将雪鹰拉起来,很是爱怜地说道:“雪鹰,我说过要把你当家人的嘛。现在你愿意了,我也很高兴啊!”
“小凉王,雪鹰别的事情不会做,但是我会捕鱼。你让我去河里为你捕鱼吧。”雪鹰诚挚地请求到。
小凉王半是戏谐半是探询地说道:“雪鹰,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你阿姆阿妹,想回到她们那里去呵?”
“雪鹰以前是担心她们,但现在我知道小凉王在照顾我阿姆和阿妹。雪鹰真的是想为小凉王做些什么。”
“呵呵,雪鹰,我是和你开玩笑呢。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我们是家人嘛。”小凉王笑着,同时亲热地拍了拍雪鹰的肩膀。
“雪鹰,你既然是愿意了,那我也就对你说实话了。我请了你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大凉王,我的阿姐金图西娃。”
雪鹰不解地看着小凉王,说:“大凉王?”
“是的。你见过大凉王吗?”
“没有。”雪鹰摇摇头。他睁大眼睛,一脸茫然的样子,很是迷人。小凉王看着他,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你从来都没见过大凉王呵?”小凉王叹息了一声道。
“我们是打鱼的穷人家。我从小要么是在家跟着阿姆种地,要么是跟着阿爹去河里捕鱼。连你小凉王都没有见过的。”雪鹰带着窘意说道。
小凉王的心里,其实是在想着另外的心事。他本是想着利用雪鹰,去毁灭阿姐金图西娃大凉王的地位,达到取而代之的目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然不知不觉间喜欢上雪鹰的纯朴。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说道:“真可惜呵!”
听了这话,雪鹰很是迷惑。问道:“什么可惜?你在说我吗?”
小凉王回过神来,掩饰地说道:“是呀。你长这么大,却连凉族的大小凉王都没见过,岂不是可惜?”
“我现在不是见到你了吗?我们还成为了家人。不可惜。”
小凉王看着雪鹰,意犹未尽:“可惜可惜。”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的阆河。河边连绵平缓的土地上,散落着族人的茅屋和耕种的谷物。小凉王看着看着,他的心慢慢冷静,变回从前的理性。
“雪鹰,我们既然是家人了。我明天就带你去见大凉王吧。”小凉王眼望着窗外,背对着雪鹰,说道。
“见大凉王?”
“是的。我说过,找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大凉王。”
虽然对小凉王所说的一切仍然无法理解,但雪鹰不再追问,而是默默地接受下来。
第二天.多云的天空暗淡无光。两个奴隶抬着小凉王,雪鹰跟在后面。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的工夫,来到了大凉王所在的城堡。
相比较起来,大凉王的城堡建在一处高坡上,比小凉王的城堡更加壮丽辉煌,气势不凡。大凉王的城堡是经过好几代的凉王建立起来的。外围的城墙是用大石块堆砌起来。使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城堡比小凉王的要大一倍。里面的各种装饰和摆设都要比小凉王的要精致得多。
和小凉王最大的不同是,大凉王金图西娃在房间里有一处独有的席位,小凉王和雪鹰都不能靠近金图西娃,两个人只能站在离她好几丈远的对面。
“大凉王。今天我把雪鹰给你带来了。萨满说得不错,雪鹰的确是凉族少有的男子。”小凉王一边说,一边将雪鹰向前推了推。
雪鹰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凉族的最高统治者,但他并不感到畏惧。他像以往一样,带着好奇的眼光,注视着这位之前只是耳闻的人物。
“嗯。你就是雪鹰?”大凉王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毫无兴致地问道。
“我是雪鹰。”
“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
雪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着大凉王吩咐的做了。
“你来回走几步让我看看。”
雪鹰有些不高兴,但见到小凉王期待的脸色,他照做了。
“你多大了?”
“十四了。”
“十四?我说呢,根本还是个孩子!毛都没长齐呢。金措西达,你给我找这样的男人?你安的是什么心?”大凉王很不客气地说道。
“阿姐,他是最符合萨满所说的人了。萨满的卦语里说了,要找一个既是少年人,又是成年人的男子。雪鹰十四岁,他连月亮节都没去过,不是正好吗?”小凉王不急不慢地说道。
大凉王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我是想生个孩子,可我才不想去教导男孩子!谁知道他行不行呢?”
小凉王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的眉梢一挑,说道:“我是完全按照萨满的卦语给你找的,不行的话,要么是萨满的卦不准,要么是你……”他故意打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凉王被这话激怒了。她倏地站了起来,走到小凉王面前,瞪着他问道:“要么是我什么?你说!”
“阿姐,我这都是为你好。你不是也担心没有子嗣继承你的王位吗?我这么辛苦为你找了一个男子,你难道要我带回去吗?”
大凉王气呼呼地狠狠瞪了小凉王一眼。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她转过身来,细细地将雪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突然,她伸出一只手来,去抚摸雪鹰的脸。雪鹰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两步避开她。
“你到底是男,还是女呵?”大凉王并没有因为雪鹰的举止而生气。她似乎被雪鹰的样貌吸引住了,喃喃地问道。
一旁的小凉王听了此话,心中不禁又喜又忧。他语带苦涩地说道:“大凉王,雪鹰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儿。你要好好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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